李弦眉头紧锁地看着手里的三幅人像画，叹了口气。

随即，她右手拿起桌上的长棍，目光坚定，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没有说话，但动作却异常果断，长棍猛地向郭云砸去，毫不留情。这一击充满了她五百文的愤怒。

不会武功的郭云本能地往后一退，被桌脚一绊，眼见着就要摔到地上了，被李弦的长棍接住，顺势一挑，他便不受控地朝李弦跌去。

李弦左手拎起郭云的衣领，手臂触碰到郭云的胸口，她一惊。但惯性让她拎着郭云在地上转了一圈，才终于安稳地停住了。

停住后，李弦将脸朝郭云靠近，气势十足地威胁道，“退钱。”

身后的任宗策，拿起桌上的三幅人像画，只见这画上之人，五官乱飞，表情狰狞，宛如稚子的作品。

“我说了嘛，每个人对于像的标准，不一样。”完全被李弦控制住的郭云陪着笑，讪讪地说道。进了他钱袋的钱还没有被要出去过的呢。

李弦正准备发怒，却被任宗策拉住了，劝诫道，“好了，郭兄在唐中丞那案子里帮了我们不少，这钱就当那个案子的辛苦费了。更何况，你有这个时间跟他耗着，还不如查查这三个白骨的档案。”

李弦觉得有理，但莫名当冤大头的气还是咽不下，随后想起了什么，一脸坏笑地凑到郭云耳边，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妹妹，女扮男装，好玩么？”

听到这话的郭云脸色一变，直勾勾地看着李弦，生怕她泄露了自己女子的身份。

看到这一幕的李弦，满意地放开了郭云的衣襟，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将郭云拉了起来，问道，“皇佑二年，编号为七，十一，二十三，的卷宗。”

被李弦抓住把柄的郭云，赶忙积极地跑了起来，把皇佑二年的卷宗找了出来，主动翻到记载着七跟十一的这页，递给了她。

任宗策误以为郭云是被李弦的武力吓住了，才会前后反差明显，所以并没有在意。

“七：是岁正月初四，见于北斜街崔家门口，冻死于寒冰之下，年约三十。生前为人狂狷，言行颠倒，指崔为高，常扰崔家之宁静，然北斜街未有一姓高者人家。收于城东义庄三月，无人领，埋。”李弦念着这三行字。死时若是无名氏，连描写的笔墨也远远少于之前有名有姓的案件。

“十一：是岁三月十九，病亡于暗娼之所，下体糜烂，疑多人糟蹋之迹，年约二十。收于城东义庄三月，无人领，埋。”李弦念着同一页的第十一号，甚至比七号更少，只有两行。

随后，李弦又翻到了二十三号那页，字数更少了，“二十三：是岁七月初三，见于城郊万山，年约二十。收于城东义庄三月，无人领，埋。”

这感觉一个比一个难找。李弦暗自吐槽道

“行了，也查完了，该回去睡觉了吧？”任宗策站起来说道。

“睡觉？”李弦看了看外面还在慢慢上升的日头，疑惑地问道。

“你不是说女鬼入你梦么？”任宗策调侃道，“那你不回去睡觉，怎么让女鬼告诉你哪个是她？”说罢，便哈哈大笑了起来。原来他方才憋着的调侃搁这儿呢。

李弦面无表情地瞪了任宗策一眼，随后看向郭云说道，“忙么？不忙的话，陪我走一趟？一百文。”

郭云连忙点点头，说道，“不忙，不忙，姐，啥时候需要我，我啥时候就不忙。”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弦，好像闪着星星。只要李弦不戳破自己女子的身份，让她干什么都行。

任宗策这会儿才意识到郭云的不对劲，他可从没被郭云这样讨好过。联想到方才李弦在郭云耳边好像说了什么，任宗策误以为李弦又用了美人计，把郭云也勾引了。他一面责备这李弦已经有了未婚夫还不守妇道，一面又有些吃郭云的醋，于是他默默地把身体往前挪了挪，站在两人中间，把两人隔开。

“行。”李弦并没有注意到任宗策的小动作，站起来收起长棍，说道，“那陪我跑一趟北斜街崔家。”

北斜街崔家。

郭云在敲门前跟李弦再次确认了一下信息，“我一会儿就说有人来认领十八年前的尸骨，有一具在你们家门前发现的尸骨，想再跟你们确认一下情况。”

“嗯。”李弦点点头，说道，“尽可能让他们多说出一些这个女子的信息，无论是身高，长相，穿着，或者说过的话。”

郭云点头表示认可，但随后又一脸狐疑地看了看任宗策跟李弦，问道，“道理我都懂，但我们需要三个人么？”她看了一眼一脸警惕模样盯着自己的任宗策，继续说道，“任宗策也就算了，好歹是个男子，但城东义庄仵作从来不招女子，你也跟着去，不就穿帮了么？”若是能以女子身份当仵作，她又何必伪装成男子？连上茅厕都不方便。

谁知李弦把长棍一横，利落地耍了两下，然后横在郭云面前，说道，“我，是你们请的护卫。”

“护卫也没几个女的吧。”郭云嘟嘟囔囔地说道。

“护卫，能打就行，分什么男女。”李弦回答道，“义庄也是奇怪，仵作，能验尸就行，分什么男女。”

这话让郭云眼前一亮，恨不得立刻点头，却听到任宗策解释道道，“验尸本就阴，女子也属阴，女子验尸，属于至阴，很伤身的。”

李弦听到这熟悉的腔调，嫣然一笑，说道，“习武时的师父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棍法属阳，女子属阴，女子练棍，属于阴阳不和，是练不好。”这世间真是有意思，为了教导女子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编了一堆奇怪的理论，毫无逻辑，还自相矛盾，“可我的棍法，是他收过的所有徒弟中，练得最快的。”

任宗策一时语塞，他本无意刺激李弦，只是将仵作这个行当里的规则解释一下，却不曾想引起她的联想。作为男子的他，从未因为性别被打压过，所以不能理解连李弦这么大大咧咧的女子，也会在这种话题上十分敏感。

李弦也不跟任宗策继续掰扯，她拉着郭云走上前，径直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门便打开了，门后站着的，竟然是李衍。

两姐弟面面相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院内传来朱思柔的声音，“衙内，是我姑回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