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的是什么画？”闻人昭蹙眉。

“是前朝的画，和‘鹿’与‘雪’有关。”陈滔摇摇头。

“那你又为什么杀了王冒？”洛冰问道。

“我在藏书阁找画的时候被王冒看见了。有一天，他告诉我，我是不是想找一张藏在画上的纸。”

“我让他给我。他不同意。他要我拿季试的考卷来换。否则他就把那纸送去大理寺。我只能趁着和林院长去九层台的机会探路，然后再去偷考卷。可是考卷拿走任意一张都会被发现。于是我把题目记住，又自己写了一份答案给王冒。王冒答应考完试出成绩给我东西。”

陈滔看过林院长收藏的那本《乱子集》，所以在写答案的时候自然写的是“识”而不是“始”，让王冒记住了。

“可是考完试出了成绩，我和他要，他还和我提要求。所以我杀了他。”陈滔死气沉沉垂着头。

“你用什么杀的他？”

“不知落花。”

“十年前杀吕平端的不知落花是哪来的？”殷风玄问道。

“是……阁里给的。”

闻人昭和殷风玄对视一眼。

“你又为什么杀了陈夫子？”洛冰厉声问道。

“我发现刻着名字的笔不见了，我到处找不到，怀疑掉在了九层台。于是我暗中前往九层台，没想到陈夫子在，他发现了我，我情急之下杀了他。又伪装成侍卫去了陈府报信。”

“你可入了陈夫子书房？”

“去了，把笔拿走了。”

“你可知道逍遥楼？”洛冰死死盯着陈滔的表情。

“知道。”

“那你可知道逍遥楼的管事在哪？你们孔雀阁在京都还有那些地方？”

“欢天舫、露轻阁……”

空中响起一声极细微的破空声。

殷风玄身形一晃，瞬间出现在陈滔身边，两指一夹，夹住了一根银针。

闻人昭的身影从众人中间倏忽而过，下一刻已然出现在远处的屋顶之上。

“怎么回事？”有人惊呼。

暮斩灵扑到陈滔身上，“不好，他中毒了。”

“没气了……”暮斩灵眉心紧锁。居然在她的面前中毒死了。

殷风玄把银针递给拿着手帕的庞展，走出屋子几步。

闻人昭也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个机关弩。

“怎么样？”殷风玄蹙眉。

“很精细的机关弩，提前设置，发弩之前人就跑了。”闻人昭把弩给鲁断看。

“老大，这是前朝的‘千机万针弩’。”鲁断想起什么跑到已经死去的陈滔身边。

他在陈滔身上找了找，终于找到一个细小的伤痕。

“斩灵，你看这里是不是有根针？”鲁断指着陈滔身上已经开始发蓝的一点。

暮斩灵从随身荷包里拿出工具一夹，夹出一根牛毛般的细针。

“这就对了，”鲁断长出口气给几人解释，“这弩箭的威力极大，可以提前设置发弩过程，弩箭发射会先射出一根针，”说着鲁断指着庞展手帕里那根。

“不过这根针只是障眼法，或者说是掩饰这根细针用的。粗针在被弩箭发射过程中就已经发射了细针。粗针声音掩盖住细针。既可以保证杀死对方，也保证吸引注意力。”

“这细针威力居然这么大，能杀死一个人。”庞展大感惊奇。

“别碰，这毕竟是弩箭发出来的，威力巨大，而且上面应该还有毒。”鲁断阻止庞展。

闻人昭下意识一把抓起殷风玄的手检查。

“老大放心，只有细针上有毒，粗针上没有。”鲁断连忙道。

闻人昭长出口气，那就好。

殷风玄笑着看着抓着自己手检查的闻人昭，眼神温柔，唇角上扬。

不过闻人昭检查完好像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松开殷风玄的手揉揉鼻子。

“大人，既然陈滔说了那两个地方……”闻人昭看向洛冰。

洛冰点头。

“来人，去欢天舫、露轻阁。”

“是。”

不过显然他们去晚了。

而且不光是欢天舫、露轻阁，还有一个茶楼、琴楼也是人去楼空，主事的都消失了。

闻人昭带队就是来的欢天舫，这是一直停留在碧源湖上的一艘画舫，画舫极大，四层楼高，平时多是年轻的少年少女去玩乐的地方。

就是殷风玄之前也带着闻人昭来玩过，这里的菜很好吃，舞蹈也很好看，而且还能赏景。

搜查了一圈，管事的全没了，只剩下一些帮工和舞姬。

全带回去审问，然后画了影图开始抓人。

后续的事情就和闻人昭无关了。

案子结了，洛冰进宫回禀。

御书房。

龙桌案后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俊郎清秀，眉眼和殷风玄有些像，可是前者更温和，后者更凌厉。此人正是大晋朝的皇帝，殷觉。

他穿着龙袍正在看奏折，样貌温良谦恭，看着不像个掌握生杀大权的皇帝，更像个富家公子哥。

可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才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

用殷风玄的话来说，他这个侄子，才是天下少有的聪明人。

“参见陛下。”洛冰跪地行礼。

“起来吧。”殷觉的声音清脆爽朗，带着一股年轻人的朝气。

“这次案子破的好，赏。”

“谢陛下。”洛冰一喜。

“陛下，属下有罪，孔雀阁的人还是跑了。”

“放心，”殷觉老神在在，看起来心中已经有了谋算。

而洛冰见状自然也不再多问。

他领了赏回了绣衣使，就见院内闻人昭等人在桌边围成一圈。

“这是干什么呢？”洛冰上前。

就见桌子中央放着那张纸。就是闻人昭钓鱼的纸。

这纸不是假的。

是他们准备钓鱼前，闻人昭突然灵机一动。

她想起严谨云说多次在藏书阁碰见王冒，对方行动鬼祟冒失。于是她在想，会不会王冒藏东西的书被严谨云拿走了。

她传了消息给严谨云。

没想到对方还真的在从藏书阁借的书里找到了那张纸。

“这纸看起来就是个透明的纸啊，有什么用？”庞展托着下巴道。

如今案子破了，他有些不想动脑。

“会不会像小话本那样，把它用火烤就出字？”暮斩灵兴奋道。

“万一烤坏了怎么办，这可就一张。”庞展摇摇头，扭头看向一旁的闻人昭。

“老大，你觉得怎么办？”庞展下意识觉得问闻人昭。

“这免痕纸遇水作用，或许还是需要泡水。”闻人昭蹙眉。

“可是刚才我们已经泡水了啊。”暮斩灵歪歪头不解。

“昭儿的意思是，需要泡水，但不是普通的水。”殷风玄拿起纸凑近闻了闻。

“昭儿，你闻……”殷风玄把纸递给闻人昭。

闻人昭闻了闻，“熟悉的味道。”

“什么什么？”庞展好奇。

闻人昭把纸递给庞展。

庞展闻了闻，鲁断问他什么味？

庞展沉吟片刻，表情纠结道：“纸味。”

“噗。”一句话把正在思考的闻人昭逗得乐喷了。

“好像有银桑花的味道，”暮斩灵接过闻了闻。

“我现在就去找银桑花来泡水。”庞展和鲁断去了暮斩灵专属的小药房里找出银桑花泡了一盆水端过来。

洛冰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一幕。

闻人昭把纸浸泡在水里。

可是纸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难道我闻得不对。”暮斩灵鼓着腮帮子就打算继续闻。

庞展看着就觉得暮斩灵不是要闻，快要吃了。

鲁断：“……”

“似乎的确还有别的味道，但是太淡了。”暮斩灵鼻子快贴到纸上了。

“斩灵斩灵，别闻了，一会儿咽下去了。”庞展把纸抽出来。

那头打打闹闹。

闻人昭沉思片刻，“这个味道好熟悉。”

她下意识看向殷风玄寻求答案。因为刚才阿玄也说很熟悉。

“阿玄，你也觉得那个熟悉吗？”

殷风玄点头，“以前好像闻到过类似的味道。”

“那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吗？”闻人昭问道。

殷风玄过目不忘，记性一直很好。

可是殷风玄摇摇头，“一时想不起来。”

闻人昭托着下巴发呆，她和殷风玄都觉得熟悉，证明他俩都闻到过。

可是这两年阿玄又去了漠北镇压。几年前也是。这些年他们俩聚少离多，多是书信来往。

所以大概率是小的时候。他们俩一起在七王爷的府上长大，青梅竹马。

小的时候闻到的味道……

闻人昭突然想起什么。

二人异口同声，“玉佩。”

“玉佩？”洛冰几人转过头来。

“嗯，我娘留给我的玉佩，味道和这个很相似。我现在回去拿。”闻人昭立刻起身。

殷风玄连忙跟上。

洛冰看着闻人昭离去的背影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一瞬间，闻人昭的情绪好像不太对。

……

闻人昭直接施展轻功回了王府，一把推开门，来到衣柜前，将柜子打开，拿出一个做工精美的雕花木盒。

殷风玄跟在她身边。

闻人昭把盒子打开，里面除了玉佩还有几封信。

她拿出那块玉佩闻了闻，眼睛一亮，一样，味道真的一样。她转身就想走。

殷风玄一把拉住闻人昭，“昭儿，你先别激动。”

闻人昭转身，看见殷风玄眼中满含担忧，她终于平复下狂跳的心，长出口气，闭了闭眼，“对，是我太激动了。”

闻人昭的父母在她五岁那年将她交给先帝抚养后就失踪了。她入绣衣使也是为了能够追查她父母当年的事。

“昭儿，别怕，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殷风玄看着闻人昭眼中的坚强心疼不已，还是忍不住伸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闻人昭靠在殷风玄的怀里叹了口气。

刚才没想到那张神秘的纸居然和她娘给她留下的玉佩有关，她怎么可能不激动。

可是现在她也终于平静下来。

她知道，殷风玄是担心她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闻人昭伸手环抱住殷风玄，“阿玄，谢谢你。”

殷风玄拂过闻人昭的头发。

就在二人气氛正好之时。

风若望和玄紫正好进屋。

“小昭……昭……”没想到一进屋就看见闻人昭和殷风玄抱在一起的画面，受到严重冲击的风若望甚至把“昭”字念出了唱戏的音调。

他脚步骤然一顿，玄紫没反应过来，直接撞到他背上。

“啊，啊，那个，那个，我，我最近眼睛怎么好像看不清了呢，啊，这……”风若望眨眨眼，双手伸向前摩挲，顺势转身给玄紫使眼色。

玄紫一手捂鼻子一手扶风若望，“啊，我也是，我最近眼睛也不太好。”

然后两个人就互相搀扶着出去了。

闻人昭：“……”

殷风玄：“……”

虽然这二位演技生疏，但是依然表达了看不清的事实。

甚至出门的时候还把门关好，意思是让他们继续。

闻人昭噗嗤一声笑出来。

殷风玄见闻人昭笑了，也就不计较风若望二人的冒失了。

他揉揉闻人昭的头，“心情好点了吗？”

闻人昭仰头，笑得很甜，“嗯。”

二人相距咫尺，闻人昭身子一僵。

她才发现两个人距离这么近。

殷风玄看着红透了脸的闻人昭怎么看怎么喜欢，双眼一眨不眨看着她，里面全是温柔和未说明的情感。

闻人昭哪有殷风玄这么厚的脸皮，她立刻跳开，眼神乱飘，“那什么，阿玄，我先去绣衣使了。”说完人就跑了。

殷风玄负手跟着出了屋子，只看见闻人昭从墙上跳下去的身影。

跑得这么快。

殷风玄失笑摇头。

他瞥了眼在院子角落里“激烈攀谈”的二人，“出什么事了？”

风若望和玄紫咽了咽唾沫，走上前。

“王爷，楼清给送了帖子来，说有新戏，让咱们晚上去看。”风若望就感觉自己现在腿有些软。

好不容易兄弟和心上人有进展了，还让自己给撞破了，天哪，谁来救救他，他不会被派去边关吧。

不过殷风玄看起来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他点点头，“知道了。”然后也几个起落离开了。

……

绣衣使。

闻人昭回来的时候暮斩灵正勒着庞展的脖子逼他吃药。

闻人昭：“……”

她就刚走了一会儿，这是怎么了。

“昭儿，你回来啦。”暮斩灵放下手中橘子一样大的黑色药丸，笑着跑上来。

庞展捂着脖子在那弯腰咳嗽。

鲁断摇着头给他倒茶喝。

“大人呢？”闻人昭左右看看。

“宵大人回来了，刚才把大人叫走了。”暮斩灵道。

宵岚风，正是绣衣使另一位指挥同知。

“老大，你终于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庞展瞥向桌子上那个能噎死他的药丸，“我差点要完。”

“谁让你说我鼻子不灵的，”暮斩灵冲他扮鬼脸。

“祖宗，我错了还不行嘛。”庞展哭丧着脸。

“这还差不多。”暮斩灵“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