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庄主,别觉得自己好像很重要一样。”闻人昭的话语凉薄,“你可能不知道吧。宗岱……死了。”
“你说什么?”玉林竹睁大双眼,费力爬起来,他似乎很不敢相信,死死盯着闻人昭。
“也对,也不应该说是死了。毕竟现在还剩一口气在。但是应该……”闻人昭假装掐指算了算,“也活不过今天了。都怪他自己,一把年纪了,还在绝杀阵里充当‘乾’位的阵眼,他不死谁死吧。”
后山那么大的动静玉林竹怎么可能没听见。
绝杀阵那么恐怖的杀阵,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其威力。
绝杀阵真正要杀的人如今好整以暇甚至气势更甚地坐在他面前。
那么死得是谁,就一目了然了。
“玉庄主,以前没见你的时候听一听你那些传闻,觉得你即使不是个聪明人,应该也不是个蠢人才对。可是如今一看,怎么能蠢到这个地步。”闻人昭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地摇摇头。
“你闭嘴。”玉林竹咬牙。
他此生最恨别人瞧不起他。
“玉庄主生什么气,难道我说错了吗?被人给了本假的古籍制作没用的执魂灯,还锻造什么揽霜寒,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你说什么?什么假的古籍?”玉林竹睁大双眼。
“算了,阿玄,我们走吧。他太蠢了,没什么可问的。”闻人昭和殷风玄作势起身。
“不许走,你说,什么假的古籍?”玉林竹嘶吼出声。
闻人昭有些不耐重新坐下,“算了,看你蠢得可怜,我就告诉你了。你知道为什么执魂灯做了那么多次吗?你知道为什么傀人做了那么多次吗?你知道为什么揽霜寒全都是失败吗?”
她目中含笑和玉林竹对视,却一字一句说出了让玉林竹胆寒的话,“因为你对照的古籍是假的啊。从头到尾都是假的。所以你……永远做不出……揽!霜!寒!”
对于玉林竹这样嗜剑如命的人来说,“揽霜寒”三个字甚至成为了他的心魔。
得知自己苦心孤诣、费尽心血做的宝剑,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不可能,我不信,这都是你骗我的。”玉林竹双眼充血。
“我为什么要骗你。你那些东西可笑地甚至不值一提。我没想到身为堂堂断剑山庄的庄主,能被那么个做旧的古籍骗了。你怎么这么蠢啊,玉林竹。”闻人昭的声音慢慢放缓,眼中似有银光流转。
殷风玄感受到闻人昭的内力在这个空间流淌,就仿佛是山间清泉慢慢将玉林竹包围,趁着对方心神震荡,再如波涛汹涌的大海将他死死裹住,呼吸不得。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是假的,怎么可能是假的……”玉林竹又哭又笑,俨然癫狂。
“所以是谁给你的那本书?他是想故意害你啊。”闻人昭的声音带着引诱。
此刻玉林竹心神失守,最是容易被幻术攻击。
“宗主怎么可能骗我,宗主怎么可能骗我。宗主答应我了,我为宗主炼制执魂灯和傀人,他就帮我找古法炼制揽霜寒。怎么可能是假的,怎么可能……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
“玉林竹,那个和你一起用执魂灯在后山施展幻术的人,是谁?”
“是谁?是谁?”玉林竹看着自己的双手,“是谁?是他!是公子!是公子!”
“公子是谁?”闻人昭连忙问道。
“公子是公子!”玉林竹大吼出声。
他“咚”地一声倒在地上,双眼上翻,口吐白沫,身体抽搐……然后就不动了。
闻人昭:“……”
殷风玄走过去蹲下探他呼吸,在闻人昭无语的目光里说道:“还活着,就是可能,快被气死了。”
闻人昭抿嘴既无语又生气,“干这么多坏事,晕的倒是挺快。”
她起身走过去,一把揪起玉林竹的衣领左右开弓,扇了十几个巴掌。
殷风玄嘴角一抽,慢慢抽身。
等玉林竹被扇醒了,就看见上方的闻人昭一脸嘲讽。
“玉庄主,这还没用刑呢,你晕什么?你也太没用了。你这样的也配称为断剑山庄庄主,还妄想锻造‘揽霜寒’?真是看得起自己。”
“你……”玉林竹双眼再度充血,他此刻跟个破风箱一样呼呼喘着粗气,好像下一刻就不行了一样。
殷风玄“咳嗽”一声示意闻人昭收着点,要不然人又被气死了。
闻人昭一脸嫌弃撇开玉林竹,坐回殷风玄对面,“你们怎么会和孔雀阁的人合作?”
“什么孔雀阁?”
“公子不就是孔雀阁的,你刚才迷蒙之际都说了,现在何必藏着掖着,蠢得不行。”闻人昭撇嘴。
玉林竹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你难道不想知道‘龙鳞’在哪吗?”殷风玄慢悠悠道。
“你知道‘龙鳞’?”玉林竹好像回光返照,一下子就坐起来了。
闻人昭总感觉要不是有锁链锁着,玉林竹就要扑上来咬人了。
殷风玄没有说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
但是玉林竹此刻满心满眼都是“龙鳞”二字。
像殷风玄这样有实力有地位有气势还寡言少语的人抛出的饵,都会下意识让人相信。
这就是闻人昭和殷风玄的默契。一个逼问让对方紧张无措,一个抛饵,让对方茫然服从。
玉林竹此刻已近末路,可他依然想知道“龙鳞”的下落。
闻人昭屈指敲了敲桌子,“为什么要和孔雀阁合作?”
玉林竹见状下意识认为,只要自己说出了有用的事情,他们就会告诉给他“龙鳞”在哪。
即使知道如今必死无疑。可是锻造“揽霜寒”是他毕生的心愿,甚至已经成为了心魔。
能在死前知道他找了一辈子也没找到的“龙鳞”在哪,他也值了。
“那是宗主派来的。”玉林竹道。
“宗岱?可是‘公子’不是孔雀阁的人吗?”闻人昭此时还在炸玉林竹。
“‘公子’的确是孔雀阁的人。此次行动都是孔雀阁的人与我们一起谋划完成的。白无道不也是孔雀阁的人吗。”玉林竹冷笑一声。
孔雀阁,枉有那么大名气,却是一群废物草包。
“公子长什么样?”闻人昭道。
“不知道,他每次都穿着披风蒙着面罩。”
“是男是女?多高?”
“应该是男的。比我高一些。”
“年纪多大?”
“不知道,他每次都用伪音。”
闻人昭蹙眉,这么说的话,的确无法确定身份。
“你们怎么联系?”
“都是他提前来找我。”
“李青被你炼制成了傀人,为什么?”
“呵,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长顺门出了事,李青必然危险,与其放任他在外面,不如杀了他让他为我锻一辈子剑。”玉林竹一笑扯到伤势,龇牙咧嘴地捂着腹部。
……
闻人昭和殷风玄走出屋子。
身后,玉林竹如一块破布倒在地上,俨然出气多进气少了。
他被废了武功,身体虚弱,体内之前被内力强压下去的尸毒如猛虎反扑,将他吞噬殆尽。
玉林竹,没有几天好活了。
更不要提,刚才……
“我都告诉你了,‘龙鳞’在哪?”
“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我们怎么会知道。”
“噗……”玉林竹生生被呕出一口鲜血,这比闻人昭废他武功还让他痛苦。
……
闻人昭他们也问出了玉林竹知道的事。
那做旧的古籍虽然是宗岱给他的,不过也是宗岱找来的,若是推测没错,应该也是孔雀阁给的。看来孔雀阁早就和轮回宗联系上了。宗岱让他制作执魂灯和傀人,一方面是想趁着十月初七围杀昆仑派,一方面也想借着傀人去闯鲁通宝库。他知道宝库里陷阱重重,所以必须有冲锋陷阵的人才行。
至于杀闻人昭,则是白无道提出。如今闻人昭坏了他们多年的计划部署,她必须死。
她不死,就是白无道死,就是轮回宗覆灭,就是孔雀阁末日。
宗岱知道闻人昭是个大隐患。所以同意使用此阵。
可惜结果很明显,闻人昭没死,他们,要死了。
按照玉林竹所说,白无道是孔雀阁的人,被派来轮回宗担任长老,就是为了此次问剑峰天雾开。
他们想借此机会,趁着江湖中人齐聚问剑峰,他们一举进攻昆仑派,找回铜人,杀尽满门。
之前下命牌,招邪人,就是为了能祸乱武林,转移江湖人的视线。
那些可怜的殉剑女子,都是孔雀阁帮他们找到的,每次运来人就给李青传消息,李青有时需要借落尘城魏昌达的门路过城,有时可直接走官道,对外宣称是运镖去断剑山庄。
按照玉林竹所说,他只按照古籍制备执魂灯,每次施展幻术的是‘公子’。
‘公子’自己就有一盏执魂灯,他要求玉林竹不断试验做出更一个,于是有了后山“闹鬼”一事。
至于给仙阳道人下幻术还下毒一事,玉林竹并不清楚。应该是‘公子’个人所为。
并不是所有行动,他们都会告诉给他。此次行动多由白无道主导。即使是‘公子’也需听对方的,不过他偶然发现,‘公子’似乎很不服气白无道。
‘公子’身边跟着个男人,每次都是他来传消息。但也头戴兜帽,并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对于鲁通的宝库,孔雀阁的人掌握的线索要比他们多得多。
问出了不少想知道的东西,也算是超出预期了。
“现在就去会会我们的‘老朋友’吧。”闻人昭扯出一抹杀意的笑容。
殷风玄揉揉她的头。
闻人昭眨眨眼,身上的杀意和怒火就被压了下去。
“放心阿玄,我没事。事情快点解决,我想回暮秋山。”
“好,我陪你。”
白无道就在隔壁屋子锁着。他之前听见了玉林竹屋子进进出出的声音,如今也猜到对方该来找自己了。
他此刻脖子、手臂、仅剩的腿都被锁着锁链,下巴也被卸了,仅穿着一身里衣狼狈地坐在地上,让他没有丝毫能挣脱或者逃脱的可能性。
闻人昭不是没想过把他武功废了,但是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她十分担心对方死了。
他茫然地盯着自己的断腿,耳边响起门被推开的声音。
他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闻人昭和殷风玄在桌边坐下。
殷风玄下意识想给闻人昭倒杯茶,想了想这茶和白无道放在一个屋子里,瞬间就嫌弃了。
闻人昭看着白无道半晌没说话。
但是白无道抬起了头,和她对上视线后癫狂大笑出声。
他此刻没了面具在脸上,一张脸恐怖至极,犹如怪物,配上他现在的疯魔行为,更让人害怕。
闻人昭却表情漠然,眼神无波。仿佛对方在她眼中和路边的一块石头、树下的一片落叶没有丝毫区别。
“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闻人昭自言自语道。
白无道闻言望着她,表情似笑非笑,又带是强撑。
“你的来历在阵前就说了,如今说点什么好呢。”闻人昭屈指敲了敲桌子。
白无道发现自己的心跳慢慢和对方敲桌子的节奏对合,让他愈发不能呼吸。
看着对方的表情,闻人昭嗤笑一声,“玉林竹那句话应该送给你。你才是真的‘命大’。”
“轮回宗的毒能因祸得福以毒攻毒解了,逃过唐家遍布江湖的追杀,轮回宗覆灭你彻底隐形。老妖怪还挺能活的。”闻人昭说完还轻笑一声。
白无道却被对方的最后一声笑声戳中,“我只不过是败了。可闻人昭,你以为你永远都能胜吗?”
“现在都败成这样了,还考虑我以后胜不胜的,还挺费心。”闻人昭话语轻松嘲讽,甚至还笑了一声。
她这丝毫没把对方放在眼里的音调让白无道红了眼,他此刻心头的恨意翻涌,“我死了又如何,反正千星凡死的比我早。哈哈哈哈哈。”
“啪”……
白无道被闻人昭一巴掌扇在脸上。
今早凌晨白疏扇的地方还在疼,如今闻人昭这一巴掌完整覆在上面,更疼了。
白无道张开嘴,几颗沾血的牙掉在地上。
他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心底的怯懦终究让他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