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和二十七年。
农历十月二十四,大雪。
靖安城,许巍安首辅大人家中嫡长女许君意及笄之礼,三日宴席灯火通明。
“往年大雪尚且还要等上两月,今年这雪来得这般早,定是上天予女公子的及笄礼罢。”云青如往常般会说。
操忙了三日,已是及笄之礼的最后一日,天见暗,云青已将许君意黑发之上的珠钗银饰摘下。
少了虚浮的装饰,铜镜前的许君意只显得更加楚楚动人,她天生一副好骨相,皮囊也是一等一的好,明眸皓齿,如晚间微风弄人心弦。
听云青的话,许君意眼中却生出几分伤情:“是吗?。”许君意微扬起嘴角,却不显一分欢喜,顿了顿:“婚期......还有多久?”
云青低下头,自家女公子的记性是出奇的好,又怎会忘记这婚期,云青低声应道:“尚有三月。”
良久,许君意像是突然想起,“云谷如何?你可安置妥当了?”
“是,女公子,已经将云谷的家人安排妥当,云谷与她们签了条款,自此以后,云谷与他们再无瓜葛,再有一日,云谷就能回来了。”云青道。
云青、云谷自小被首辅大人选给许君意做贴身丫鬟,衣食起居样样负责,云青是孤儿,只是恰巧被捡回来,云谷则是被家中卖进了烟花柳巷之地,被许君意的大兄许文峥带回。
许君意微微点头。
三日的及笄礼,已经让她身心俱疲。卸下身上的首饰,简单梳洗,便直接去睡下了。
翌日。
许君意卯时便起来了,多年的习惯,让她连懒觉也睡不得,云青替她洗漱梳妆,听杜嬷嬷安排,今日适合到福安寺为太子祈福。
简单收拾了行囊便准备出发,杜嬷嬷也随行,杜嬷嬷要求多些护卫随行,许君意默许。
“女公子,为太子祈福乃是您的本分,何必摆出这样儿一副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去上阵杀敌呢。”杜嬷嬷挑刺道。
许君意无奈,也不想与她争辩,硬生生挤出一脸笑容。
福安寺离靖安不远,不过半日路程,到了福安寺,杜嬷嬷与云青随许君意进去。
福安寺不小,此时节来寺中拜祭祈福之人不多,寺中僧人为三人各自安排了住房,许君意递上香火钱,在僧人指引下到了浮生殿。
许君意谢过僧人,却在低头道谢之时,察觉奇怪,这位僧人的手中有茧,与大哥手上的倒是相似,步子也是实打实的沉稳,许君意问道“这位师父,我来之前听我大父说福安寺中皆是武僧,身手极佳,我府上有位少年不知如何安置,不知师父可愿收下,教他一二。”
僧人停步回答,“福安寺没有武僧,实在教不了贵府公子,还望见谅。”
许君意又问,“无妨,我上次来留给无垢方丈的字,可解出来了?”
僧人道,“实在不巧,方丈已经外出云游,他托我向女公子说一声,若他日有缘,再替女公子解那字。”
许君意微微一笑,“无妨。”
僧人留下许君意祈福,自己退下。
稍待一会儿,确定僧人离开,许君意从垫子上起身,云青过来扶她,“女公子,咱不是第一次来吗?”
“是啊,第一次来。”
云青了然,第一次来,又何来上一次留字一说,许君意带着云青,悄悄打开门离开,悄声走到杜嬷嬷房门口,云青小声唤了几句,没人答应,许君意推门而入。
看见的是杜嬷嬷,却是被绑起来的杜嬷嬷,而一旁,坐着一个男人。许君意无奈,只能踏进房门,云青随之进入,在两人进门的一刻,房门被关。
男人脸上蒙着半块面具,悠哉地沏着茶,对坐无人,却盛出两杯茶。
看如今这局面,恐怕寺外的护卫也已经撂下了。
许君意问道:“不知先生何人,我携家眷来此只为祈福,无意冒犯,还请先生行个方便。”
男人刚下茶,起身走向许君意,云青挡在许君意面前,身后的杜嬷嬷虽说被堵上了嘴,却也得一直嗯哼不停。
男人看向云青,许君意将云青拉回来护在身后,“云青,无妨。”
云青不敢拿小姐冒险,没有往后退,反倒将袖中的暗箭准备好。这一细微的动作,却是被男人发现,“收起来吧,你伤不了我。”
云青一愣,男人将视线挪到云青的袖上,示意她将暗箭拿出,云青自然不会照做,直接出手,男人没动,而是从一旁冲出来另一个男人,将云青的暗箭打掉。
许君意和云青都未曾察觉此人。
那人将暗箭打掉后,又将云青的手绑上,将她的嘴堵上,带了出去,男人安抚许君意道,“别担心,她不会有事。”
许君意看了眼杜嬷嬷,杜嬷嬷又开始反抗,被堵住嘴说不出话,就一直反抗,男人无奈,拉着许君意的胳膊走出房门,看见这一幕,杜嬷嬷反抗更加激烈。
男人拉着许君意走出房门,吩咐外面的人将杜嬷嬷打晕。
转身拉着许君意到了他的禅房,松开许君意,锁上门。
“这是哪儿?”
“我的禅房。”
“公子既不是修道之人,又为何鸠占鹊巢?”许君意略带笑意。
“你不怕我杀了你?”男人眼中多了几分凶狠。
“先生若是想杀人,我们进来的那一刻怕是就已经丧命,你既让手下装作僧人,就没想杀我们,只要我们不想着出去,想必先生也不愿暴露。”许君意说着,自觉地坐下。许君意又补充道:“但先生若是想杀我动我,需得掂量清楚,万一活不下去的是先生呢。”
许君意说的清楚有力,仿佛现在主导局面的是她一般,若是旁人,恐怕也是被她唬住了,可偏偏是他,这话对他没用。
何况,他也不会杀她。
“许,君,意。”男人轻声唤。
许君意一愣。
“你......你怎么。”许君意欲言又止,瞧见他这幅模样,男人不禁暗笑。
他将挑逗她当做乐趣,让这深山不至于无聊。许君意却不觉得哪里有趣。
“我怎么知道你的名字?”男人道,“你当真是把我忘了。”男人暗笑。
调侃意味十足,许君意怎会听不出。
他越是随意,她也不甘示弱,更要装作不在意的洒脱样,不知为何,偏偏与他较上劲。“先生不必匡我,我自小所见外男甚少,若我与先生相识,即便你蒙上面,我也能认得出。”许君意正经道。
这话没匡他,许君意记性好,几乎是过目不忘,读过的书,算过的账,见过的人,哪怕是听过的声音,都是样样记得清楚。
“是了,你我不相识。”说着,男人将面具摘下,剑眉星目每一寸都不潦草,鼻梁高挺,皮肤白皙。许君意没见过皮肤这样好的男子,尤其是略带杀伐之气却又长得好看的男子,身上更是十分贵气。
一时慌了神,不自觉吞咽下口水。不过,她是许君意,自然不会在外人面前露怯,许君意将视线扭过去,“我不知道你们在此是何目的,明日日落之前我需得回家,可以吗?”
“嗯。”
良久,男人好奇,“你既猜出我无意杀你们,为何不继续与我装糊涂?”许君意瞧见那人后两指微曲,食指轻缓地敲着桌面。
“我没猜出来。”许君意轻巧作答。
男人疑惑。
“先生手下身上的杀伐气略重,步子比寻常人有力,不像是佛家人,”许君意继续分析,“再者,我只是听人提起过无垢方丈,却是第一次来此,又怎会留过字?”
男人了然暗笑。
男人将她留在他的禅房,将门锁上,出去了,只给她留下一本佛家经书,给她解闷。
男人临出去之前,许君意警告了他,她带来的人,一个也不许碰,男人轻巧地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