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殷霄年脱掉湿漉漉的衣裤，头发上还不断有水珠滴落。

顺着他的身体一路滚落，最后没入被他围在腰间的布巾之中。

他取下搭在架子上的布巾，擦拭着头发。

身后的房门被人推开。

殷霄年还以为是来送干衣服的宫人。

他头也不回地说：“放在榻上就出去吧。”

身后却传来了微带怒意的声音。

“朕就该让你在宫中养好伤再回去！”

殷霄年下意识转身，这才发现来人是皇上。

他立刻抓起刚脱掉的湿衣服挡在身前。

“儿臣见过父皇。”

他说罢又冲一旁的宫人发火道：“父皇来了怎么都不知道通传？你是第一天在宫里当差么？”

“是朕不让他通传的！”皇上沉声道，“若非如此，朕怎么可能看到你这一身的伤！”

不过几天功夫，殷霄年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痕迹就全都显露出来。

看起来青紫交加，尤以颈间的淤痕迹最为可怖。

殷霄年见已经被发现了，便也不再遮挡。

他将手里的湿衣服丢到地上，继续擦拭着头发。

“就是看着吓人，没事儿，这都已经快好了。”

殷霄年越是轻描淡写地不当回事，皇上的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难怪最近明明天气越来越热，每次见殷霄年，他却还都穿着高领的衣服，扣子更是恨不得一路扣到下巴。

原来就是为了遮掩身上这些伤痕。

想到上次殷霄年出宫前说过的话，皇上越发心疼。

别人家孩子磕了碰了，都恨不得立刻哭着去找爹娘。

偏生这犟种还要自己藏着掖着，生怕自己担心！

皇上无奈道：“你就没听说过，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么？”

殷霄年闻言一愣，没有立刻说话。

他丢开手里的布巾，取下宫人刚送来的干衣服穿上。

直到低头开始系扣子，殷霄年才突然来了一句：“也没什么，都习惯了！”

习惯了？

习惯什么？

皇上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殷霄年穿好衣服往外走，看着他的背影，皇上才突然明白。

因为他从小就没有父母，没有人可以依靠。

别的孩子哭了就会有糖吃，可他无论是流泪还是流血，都不会有人心疼。

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什么都自己忍着。

不会对任何人示弱撒娇。

望着已经走远的殷霄年，皇上沉着脸对薛安齐道：“看来朕罚老三还是罚得轻了！”

*

端阳日，除了中午大宴群臣之外，晚上宫中还有家宴。

所以殷霄年并没有出宫，而是来到刚才遇到晏初岁的亭子，直接往兰凳上一躺，打算清净一会儿。

结果刚躺下没多久，福成公主就找了过来。

“六哥，我今天表现得好吧？”

福成公主一来就邀功。

“我可都是按照你说的。

“一直有好好照顾晏家姐姐呢！

“你答应我的东西呢？”

殷霄年躺着没动，眼睛都不睁地说：“要不是她，你自己都掉湖里了，还好意思找我要东西？”

一提起这事儿，福成公主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六哥，你不知道，黎钰薇原本就是想推晏姐姐下水的！

“幸亏晏姐姐反应快，还顺手把我拉住了。

“不然被湿淋淋从湖里捞起来的，就不是黎钰薇，而是我们两个了！”

“她故意的？”听了这话，殷霄年才终于有了点儿反应。

“我敢发誓，她肯定是故意的！”福成公主笃定地说。

“她跟晏大姑娘无冤无仇，为何要推她下水？”殷霄年并不尽信，“倒是你和她，从小吵到大。”

“你也说了是从小吵到大。

“是吵，不是打！

“她嘴上说得再不中听，也从来都不敢动我一根手指头的。”

福成公主说完，看着陷入沉思的殷霄年。

“六哥，你真不知道黎钰薇为何要针对晏姐姐么？”

“我怎么会知道？”殷霄年更加摸不着头脑。

他从小在市井长大，跟这些京中贵女们可是半点儿都搭不上边儿。

即便如今恢复了皇子的身份，除了晏初岁，他也从来没关注过其他姑娘。

“哎呀，你可真是笨死我了！”福成公主恨铁不成钢地跺脚，“因为黎钰薇喜欢你啊！

“她之前还放话说非你不嫁呢！

“谁知道你转头就要跟晏家姐姐定亲。

“黎钰薇为此还在家哭了好几天。

“她不针对晏家姐姐才见鬼了呢！”

殷霄年第一次听说这事，一张冷脸上难得露出错愕的神色。

“可是晏大姑娘不是已经悔婚了么，黎姑娘为何还……”

福成公主无语道：“六哥，你平时看着还挺聪明，这会儿怎么这么傻啊！

“黎钰薇看上的人，被晏家姐姐给拒绝了，她只会更生气啊！”

殷霄年：“……”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傻。

但是姑娘家的心思，即便被福成点明了，她也实在有些无法理解。

“行了，我知道了。”殷霄年说着起身，“你今日做得很好，答应你的东西我会尽快给你。

“但悔婚一事错都在我，不能让晏大姑娘为此受了委屈。”

他说完就往外走。

福成公主追了上去：“六哥，一会儿就要去吃饭了，你干什么去？”

“我去去就回！”殷霄年说罢，竟径直出宫去了。

*

黎钰薇在宫中沐浴梳洗完毕，都已经临近傍晚了。

柳氏急忙带着她出宫回府。

马车正沿着护城河行进，路边突然冲出来一个黑衣人，

他一脚将车夫踹下马车，自己接替了车夫的位置。

“啪”地一鞭子下去，拉车的骏马便加快脚步，飞一般地冲了出去。

跟在车后的下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黑衣人扯动缰绳，调整方向。

马车竟直奔护城河而去。

车厢内的柳氏和黎钰薇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但是马车突然的加速和颠簸，把她们俩吓得连声尖叫，不断大喊。

“来人啊——快来人啊——”

卫国公府的下人们在后面拼命追赶，可两条腿终究是跑不过四条腿。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径直驶入了护城河。

柳氏和黎钰薇在车厢内被摔得七荤八素，紧接着就落入水中。

等下人们终于赶到的时候，黑衣人早已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