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昏迷的时间不长,真严的胆子还停留在呵斥和辱骂上,即便是软柿子,也不敢捏的太厉害。
明目张胆的动手抢也才是第一回。
真严动手推倒了小松,倒是让她想起来,可以提前送她一份贺礼。
像前世逆来顺受,忍气吞声的日子,是没有尽头的。
道观里,这些不起眼的地方,冷眼旁观是常事,越是看着处境差不多的地方,越是弱肉强食。
越是退后,越是说明好欺负。
越是好欺负,越是被人不停的欺负。
不敢反抗打架,谁也不敢伸手拉一把。
林暮雨手里空荡荡的,只是捂着胳膊看着真严,轻轻的说道:“好厉害的见识,这样的见识,在观里真是可惜了,若是在外面一定能找一个顶好的人家。常来上香的钱太太,就很想要一个有见识的儿媳妇,听说钱公子至今也没有娶妻呢。”
真严听着这番话,脸色慢慢的变了,涨红的脸色褪成了苍白色,看着林暮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暮雨也不急,只是看着真严捏着药瓶,呼吸一声重过一声,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水。
好像过了很久,真严说道:“出家人斩断尘缘,你这是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
在林暮雨主仆面前从来中气十足的声音,第一次小了下来,甚至微微带了以前挨打时说话的调调。
“观里香火这么好,能修道成仙的又有几个,道法自然,尘缘未断的,先修尘缘,再修道。也是一种修行方式,小师傅说对吗?”林暮雨笑道,“在家里的时候,听说有些女冠也是可以成亲的呢。”
真严脸色变了又变,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划过一丝羞涩,林暮雨让开路,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和小松还要劈柴,就不送了,小师傅慢走。”
听了这番话的真严,早就心慌意乱、烦躁不安,看着林暮雨送客的架势,下意识就照做了,擦肩而过的时候,林暮雨呵道:“药。”
真严恨恨的把药瓶放在林暮雨手上,“哼,用不死你。”说完就慌不择路的跑走了。
“小姐!”小松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小姐!你刚才好厉害!她怎么就这么跑了?钱太太咋了?”
林暮雨把药瓶收起来,两人一边劈柴,一边说着话。
“她与钱少爷之间有事,用话一试探,就不打自招了。我从前挑水的时候,在山下撞见过俩人说话,刚才那句好见识、在观里可惜了,这些话都是钱少爷说的。”
当时天色很晚,林暮雨在挑水,动作很轻,又加上草木遮挡,影影绰绰地听见有人和真严说话,听的不全,听起来说的是奉承话。真正十二岁的林暮雨畏惧真严,并不懂发生了什么,只下意识晓得不能被人发现,悄悄地快步走了。
要到很久很久很久之后,真严和钱少爷事发,林暮雨才晓得自己那时候看的是什么。
小松有些惊讶:“而且听说钱太太很是豪爽厉害啊,真严能让她满意吗?”
林暮雨心说,自然是不能了,不然也不是“事发”了。
钱太太是山下的大商人,丈夫早逝,里里外外都指望着她。她是观主的常客,虔诚的很,月月都来,香火钱大把大把的撒,给她儿子积阴德。
钱少爷有些体弱,因此钱太太在女色上一向管的严,给钱少爷身边放的都是年长的婆子、稳重的小厮。
她最后选中的儿媳妇,无论是管家、做生意,还是样貌,都是顶好的。
可以想见,在钱少爷成亲第二天,真严出现在家门口,要找钱少爷,她是多么的震怒。
有风流之名的钱少爷,从来是瞒着母亲行事。
真严相信了钱少爷的允诺,偷偷攒够了钱,下山去钱府,只等来了一顿打。
兴师问罪的钱太太,出手阔绰的钱太太,静怡师太为了平息钱府的怒气,又是对真严一顿打。
然后关了起来,要她好好反省,没几天,听说就在房间里病死了。
真严被关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不清楚了,听看守她的人讲,她一直在说只有她懂少爷的心,只有她跟钱少爷才是最相配的。
那些情话,真严是真的相信了的。
“谁知道呢。”林暮雨说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吧。”
两人默不作声的劈了一会儿柴,小松看了看进进出出抱柴火的人,好奇的问道:“小姐,你说女冠真的能成亲吗?只听说过还俗的呢,而且……”说到这里,小松的声音更小了,“这个观里没听说过有还俗的呢。”
林暮雨把最后一根柴摞上去:“成亲的话,看修的什么道喽,有的可以,有的不可以。”
听了成亲那番话,春心萌动的真严,一定会有行动。
有事要做,自然就少了来找她们麻烦的次数。
两人进厨房找的饭,自然都是一些残羹剩饭,林暮雨也不嫌弃和小松一人挖了一份,带回房间吃掉了。
“小松,”林暮雨咽下饭,“有机会,你想回侯府吗?”
小松一愣,虽然观里的活计比家里的活计少,但跟侯府的生活比,那也是不能比的。
“当然想回去,不过我更想跟小姐一起回去。”
是的,侯府的生活是很好,可是能碰见像林暮雨这样待人的小姐,也是很稀罕的事情。
“傻瓜,当然是有机会一起回去了。”
林暮雨知道小松在想什么,从侯府出去的那天,小松就比自己更早更清楚的认识到,回到侯府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小松表现的还是很乐观的,一如往常宽慰林暮雨道:“等到小姐身上的困厄化解好了,侯府就会派人来接了吧。”
等?林暮雨心说,要等可不行,等侯府来人,一切都晚了。
“不用很久,很快,婶娘就会派人来接我们回去了。”
小松闻言,看了眼林暮雨,往日紧皱的眉头松懈下来,眼里隐隐有笑意,那些消失了很久的光重新出现在林暮雨的眼睛里。
总是愁眉苦脸,担惊受怕的神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说不清道不明,令人信服的气势。
“我们的机缘很快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