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羽死之前,最后看到的画面就是体育馆塌下来的屋顶,她只来得及把最近的一个孩子护在怀里,一阵剧痛之后,她人生的走马灯就开始了。
无数记忆碎片在她脑中闪回。
“省运会的射箭项目,天才少女沈惊羽横空出世,一箭惊人!”
“沈惊羽,年纪最小的全国射箭冠军,她为射箭而生!”
“沈惊羽,横扫亚运,为国争光!”
“沈惊羽,世锦赛上,再添荣光!”
“沈惊羽,手腕受伤,奥运赛场上遗憾退赛。”
“重磅新闻,年仅二十二岁的沈惊羽伤重退役!”
“二十四岁的沈惊羽,出任省射箭队教练。”
“从天才少女到普通教练,沈惊羽,泯然众人矣。”
这些或慷慨激昂或惋惜遗憾的话语,不停地在沈惊羽脑海中盘旋,最后,化作一片虚无。
奇迹般的,沈惊羽并没有觉得恐惧害怕,只有坦然,生命的消逝何尝不是另一个旅程的起点,只是,如果还能再来一次,她一定要让自己不留遗憾。
再有意识的时候,沈惊羽只感觉到后脑勺一阵剧痛,身边是沸腾的吵闹声。
“大家都再好好找找,看这家里还有没有啥值钱的东西?”
“你们都给我住手!我闺女都被你们推晕倒了,你们竟然还想着要钱?你们到底有没有良心?”
“那是她自己嗑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林嫂子,沈猎户虽然死了,但欠我们的钱总不能不还吧?我们等沈猎户下葬了之后才来要钱,已经很给你们情面了。”
“我闺女今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拼命!或者,你们干脆把我这条命也带走吧!”
男男女女刺耳的吵闹声,像是有无数只鸭子在沈惊羽耳边叫着,她深深皱起眉,脑袋更是头疼欲裂。
“都给我闭嘴!”
沈惊羽忍无可忍,爆发出一声厉喝,倏地睁开了眼!
“闺女,你没事儿吧?有没有哪里难受?你告诉妈,妈带你去卫生所。”她一睁眼,一个面容憔悴瘦削的女人紧张地看着她,关切地问道。
沈惊羽没回话,而是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环顾四周。
屋内并不大,甚至一眼就能看得完,一间屋子隔出来两间,灶台都在床边不远处,其余就一张桌子,还有两个柜子,完全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而现在,这屋里唯一的那点东西还被人拿了,小到针头线脑,大到桌椅柜子。
“林嫂子,小羽醒了,可不关我们的事儿。”
“就是,谁知道刚才是不是装晕的?不会是不想还钱还想讹我们吧?”
林丽蓉气得浑身发抖,“你们别太过分,你们还有没有心?我们老沈以前在的时候,打猎没给你们送过肉吗?下力气活儿的时候没给你们帮忙吗?”
众人讷讷,脸上有些挂不住。
“那话也不能这么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啊。”有人小声地反驳。
“我说了不还你们钱吗!老沈没了,可我们沈家人还没死绝!该还给你们的钱我们一分都不会少!”
林丽蓉咬着牙,字字都像是拼尽最后一口气说出来的,她喘着粗气,赤红着眼看着他们。
大家一时有些被吓住。
听了他们的话,沈惊羽脑子嗡地一声,一瞬间,无数记忆闪现出来。
她明白现在的情况了。
她穿越了!
沈惊羽看了一旁碎成好几瓣儿的镜子,里面映出来的脸清秀娟丽,和她自己的相差无几,只是更稚嫩,也更瘦弱,瘦削的身体在宽大的破棉衣中晃荡,看着就可怜。
这还真是个小可怜儿。
原主也叫沈惊羽,今年才15岁,现在是1978年二月,年关将至,这里是华国东省青市,青阳公社下属的东风生产大队。
说话的这几人都是大队里的,沈家欠了他们钱。
沈家当家的是沈惊羽她爸,叫沈锋,当地人都叫他沈猎户,以前是打猎的一把好手,所以沈家以前的日子过得还算是不错,后来随着国家禁猎的标语越来越多,查得越来越严,沈猎户也甚少上山了。
前两个月,林丽蓉生了重病,没钱看病,沈猎户找大队不少人家借了钱,还重新上山偷着打猎,想打两只野鸡给林丽蓉补补身体。
只可惜这么久没上山,山上的情况他早就不熟悉了,这几天风雪又大,沈猎户一个没注意,就踩空了,从山上掉下来摔死了。
沈猎户一死,家里就只剩下了这俩孤儿寡母,被借了钱的人家也坐不住了,再这样下去,沈家彻底被掏空了,他们的钱还回得来吗?
所以即使风雪还在鬼哭狼嚎似地刮着,也阻挡不了他们上门要债的决心。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沈惊羽就搞清楚了现在的状况,她以前是顶尖运动员,心理素质绝佳,即使遇上穿越这样的事儿,也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
她还回过头,安慰林丽蓉,“我没事儿。”
“没事儿就好。”林丽蓉松了一口大气。
丈夫死了,自己拖着个病殃殃的身体,闺女要是再出什么意外,她就真不想活了。
“林嫂子,你也别怪我们,现在家家都不容易,马上过年了,谁家不用钱啊?”为首的人叫王大勇,他说道,“这些东西我们拿走了,你们什么时候还钱我们就什么时候还。”
林丽蓉一脸愁苦,默默垂泪。
“我们走!”
王大勇大手一挥,就要带人走。
就在这些人准备离开的时候,李家婶子看着林丽蓉身后的床,转了转眼珠子,三两步走过去,猝不及防地掀起了那薄薄的棉絮,床缝的夹角里,几张毛票赫然出现。
她眼睛一亮,抓起钱就往外跑。
“那个钱不能拿!”林丽蓉尖叫了一声。
那是留着给小羽年后上学的学费,死都不能动的!
“什么不能拿?这本来就是你们欠的钱。”李家婶子淬了一口,一脚踏出门外。
“站住!”
沈惊羽眼神一冷,突然出声,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她动作飞快地拿起了墙上挂着的那把木弓。
挽弓,搭弦,木箭在瞬息之间,疾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