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六，清晨天还没亮，林丽蓉和沈惊羽就起床吃饭，收拾东西了。

她们要去宋家拜年，自然不能空着手去，但市里什么好东西买不到，林丽蓉思考了很久，决定带一些她们农村才有的山货去，山货虽然值不了个什么钱，但胜在对城里人来说稀罕。

沈惊羽还不忘背上了自己的弓，她用布条包着，外人看不出来是个什么东西。

收拾好东西之后，两人就踏上了去市里的路。

时间还早，车上人不多。

林丽蓉看着已经透出一丝亮光的窗外，笑道：“这还是我第二次去青市呢。”

“第一次去的时候，还是我和你爹结婚的时候，那个时候就我们两个人，也穷，没什么钱，我合计就和你爹吃个饭，拜个天地，就算是结了婚了，但你爹不答应，他不想委屈了我。”

“他说家里虽然穷，但结婚是大事儿，好歹得有一块红布，红红火火的才行，你不知道，那个时候红布可是稀罕物，抢手得很呢，我们这公社甚至县里都很难买到，一摆出来就被人抢走了。”

“你爹为了那一块红布，带着我去了市里。”林丽蓉说着，眼里满是怀念，“你爹为了省钱，只买了一张票，让我坐车，他自己走路去市里，整整走了四个多小时。”

“那块红布，我至今都记得，红艳艳的，真好看呐。”林丽蓉喃喃道，“我用那块红布做了喜服，和你爹结了婚，然后有了你。”

她说着，摸了摸闺女的脑袋，笑容温暖，还沉浸在回忆里。

沈惊羽默默地听着，她回忆起沈锋的面容，那是又一个长相刚毅正气的男人，眼里有着涵盖世事万物的包容，不常笑，对她们却永远温和，他养家糊口，为家庭付出了一切，甚至生命。

她不是真正的沈惊羽，却在回忆起沈锋的时候，也体会到了那浓重厚实的父爱，心里有些酸涩。

她都如此，更何况林丽蓉呢？她要如何才能走出失去丈夫的痛苦？

沈惊羽记得有人说过一句话，亲人的离开不是一时的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湿。

在她们往后的岁月里，或许走过的每一条路，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会有离开的人的影子，她们会永远记得，永远怀念，这不一定是坏事，因为，离开的人也是支撑着她们走下去的力量。

后面的路程，母女俩都有些沉默，一直到市里了，林丽蓉才如梦初醒一般。

“小羽，到了吗？”

“到了。”

林丽蓉下了车，出了汽车站，四处望去，她记忆里的青市已经变了模样，几层高的楼比比皆是，人们来来往往，自行车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甚至还有小汽车开过。

她甚少来大城市，见到这些难免有些惶然，不自觉地抓紧了沈惊羽的手。

沈惊羽轻声道：“娘，没事儿，我们走吧。”

林丽蓉看着她，眼神有些酸楚，还有后悔，“娘不是害怕，娘只是后悔，上次还是不该让你一个人来。”

她都不敢想，小羽才十几岁，上次一个人带着那些东西来青市，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的人，干那么危险的事儿，心里该有多害怕？

是她没用，才让小羽小小年纪撑起了这个家。

沈惊羽怔了下，然后轻松地笑笑，“真的没事儿，娘，已经过去了。”

“我知道。”林丽蓉认真道，“娘不会再让你做那么危险的事儿了。”

一次就够了。

“好。”沈惊羽点头。

母女俩相视一笑。

“婶儿，沈惊羽，我们能走了吗？”一个幽幽的声音自角落响起。

林丽蓉往边上一看，才发现了蹲在墙角的宋今安。

“今安，你怎么在这儿？”

宋今安穿着厚实的棉衣，头发乱糟糟的，眼下青黑。显然是没睡好就来了。

沈惊羽呆了一秒，她没想通，这人怎么每次都能从她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出来？

宋今安走过来，“我爸妈怕你们找不到地方，就让我来接你们，但我不知道你们多久到，就只能在这儿等着了。”

“不好意思啊今安，让你等了这么久。”林丽蓉连忙道。

“没事儿婶儿，我也刚到不久。”宋今安笑着道，没说他已经从早上八点等到现在了，“那我们走吧，我爸妈在家等着呢。”

“这……”林丽蓉看了看沈惊羽，有些为难。

沈惊羽：“我们得先去体校。”

她们的原计划就是去了体校之后再去宋家，只是没想到宋今安会在这里等着。

宋今安想了想，“那行，我先陪你们去体校，晚点再回家。”

“这样不耽误吧？”林丽蓉有些歉意。

“不耽误，反正现在时间还早，吃饭也还早着呢。”宋今安看了一眼沈惊羽背上的弓，有些好奇，其实他也想看看沈惊羽去体校的表现。

“那成，走吧。”

三个人一路去了体校。

青市体校，虽然现在才开年不久，但体校和其他学校不一样，所谓一天不练就手生，练体育也是不能懈怠的，更何况不久之后不少学生还有比赛，所以简单过了个年之后，不少学生都回学校来训练了，老师和教练们也上班了。

体校门口，李正春从今天早上开始，已经反复看了好几次时间了。

“你说的那个学生怎么还没来？”张校长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他皱着眉，“不会不来了吧？”

他今天可是特地留出时间，来看那个学生的表现的，而且他还给省队打了电话，得到了那边的承诺，只要这个叫沈惊羽的学生表现不错，，要真是可造之材，就亲自派专业教练来看看。

这人要是不来了，他可不好收场啊。

“不会的，校长，她一定会来的。”李正春拍着胸脯保证，“那丫头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最好是吧。”张校长叹了口气道。

李正春看着校门口，不停张望，还好，没过多久，他就眼睛一亮，看到了沈惊羽的身影。

“校长，人来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冲上前去迎接了。

张校长看着信步前来的沈惊羽，小姑娘身板挺直，背着一把大大的弓，眼神清亮，他不由地有了两分好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