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日头逐渐毒辣,把整块菜地晒得又热又烫,贺子宁像一具安静的尸体双手交叉躺在阴影处,表情恬静安详。
“周二丫!你又偷懒!我要告诉阿爹阿母去!”
周三蛋手里跨了个草筐,远远冲着草堆上躺尸的贺子宁鸡毛子喊叫,把她吓得激灵了一下。
贺子宁睁开双眼,只感觉头顶鬼火直冒,便起身喊了回去:
“喊什么呢周三蛋!是不是又想挨巴掌!”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周三蛋作为周家老幺,平日里被宠得不像话,也就养成了唯我独尊的性格,家里除了那位她没见过的大哥,几乎没人不被他欺负的!
周二丫,更甚!
自那天贺子宁化作恶人把周三蛋狠揍一顿后,他学会了忍辱负重,等到周家父母回来便忙不迭地去告状,甚至还添油加醋了许多,气得周爹抄起锄头就要砸贺子宁。
贺子宁本来就烦,管周二丫以前是什么人设呢,她现在是贺子宁!
她一个营养不良的瘦弱小女孩,可打不过常年劳作充满力气的周老爹。便直接逃出屋外,坐在大路上哭爹喊娘,硬是把村里人都喊了出来,张口就编。
先说自己落水是为了给周爹送饭,再说自己醒来是被周家祖上神明拯救。结果现在周爹又要打死自己,就是和周家祖宗作对,报应会降临到每一个周家人头上的!
反正什么有话题性,就编什么。
家长里短听个趣子,一旦牵扯到神神鬼鬼,就有些神秘莫测了。
更何况这村子人大部分都姓周,周爹这把锄头可不是打在贺子宁身上,而是打到每一个姓周的人脑门上。
村长好好训斥了周爹一番,并带领一众周姓男人去祖宗祠堂里上香赔罪。
贺子宁作为被周家祖宗护佑的幸运儿自然也去了。
只不过她没有资格进到祠堂里,只是跪在外面磕头上香。
折腾了一通后,贺子宁不用担心自己会挨揍了,但新的麻烦又发生了。
周家人一致认为她那天掉到水里是水鬼上身,不然不会性格变化如此大。
于是,整整三天,她被赶到菜地里晒太阳驱邪。
除了吃不好睡不好,不用看到周家人,倒也没太多烦恼。
如果没人骚扰她就更好了。
被揍过的周三蛋像只苍蝇似的,还学会了打游击战,总是偷偷摸摸盯着她,只要被发现就撒腿逃跑,让她无从下手。
贺子宁斜着眼看向远处踱来的那个萝卜头,心中又开始烦躁,怎么会有这么讨人厌的孩子!
“娘让你摘点菜回家,大哥回来了。”
周三蛋想到大哥给自己带的礼物,脸上不由得得意起来,他把菜筐扔到贺子宁脚边,从怀中掏出一只竹丝编成的小鸟,对着周二丫炫耀:
“大哥给我买的,你没有!”
“谁稀罕?把你的鸟装好吧,都露出来了。”贺子宁意有所指,她的眼睛往下瞟了瞟,眼神中带了些鄙夷。
虽然周三蛋年纪不大,但还是懂一些廉耻的,他低头看到因淘气扯破裆部的裤子,脸顿时红成了一块虾子饼。
周三蛋扭头就跑,嘴里还大喊着:“周二丫不要脸!不要脸!”
“跑慢点!别扯着了!”贺子宁站起来冲着悲愤逃跑的周三蛋大喊,看着对方奔跑的速度加快,心情终于开始舒畅。
她捡起掉在地上的草筐,准备干活。
虽然这周家人对周二丫不咋滴,但只要别老找她的事,贺子宁愿意干点活换清净。
“系统,咱们确定是个普通种田文吧?”贺子宁不放心又问了第1008遍。
【当然,这有什么好骗你的?把心放到肚子里去。】
系统的声音比之前多了些笃定,不再显得病恹恹了。
“那你还不给我下任务?这都三天了!你怎么没一点紧迫感!”贺子宁对于自己当了三天咸鱼不满,反向催促起了系统。
“你还想不想要年终奖了?你工资够养孩子吗?房贷还了吗?车贷还了吗?”贺子宁一通问成功把系统给搞自闭了。
【别......别说了......】系统的声音带上了哭音。
“说吧,我第一个任务是什么?斗恶婆婆还是小姑子?”贺子宁撸起袖子眼冒精光。
【你才十四,还没有婆家。】系统擦了把眼泪开口。
“那就是收拾极品亲戚!懦弱的娘,无能的爹,烂赌的大哥和惹事的小弟,再配上一屋子刻薄的姑姑婶婶,大叔大伯......对味了!”贺子宁仿佛感受到了某种召唤,她展开双手,假装自己就是复仇女神。
【咳咳......】系统出声打破的她的剧本安排。
【第一个任务,我看看啊......一年种出300石的粮食。】
“什么?你再说一遍?”贺子宁怀疑自己幻听了。
【一年后种出300石的粮食。】系统又重复了一遍。
呵呵,据她所知,这里一年的收成最多不到两百石。
“那智斗极品亲戚呢?”贺子宁不死心的继续问。
【我们只是普通的种田文,为什么要智斗极品亲戚啊?】系统此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傻白甜。
你他喵真傻装傻!
贺子宁扶额,感觉有些呼吸不畅。
她看看自己瘦弱的麻杆身材,又看了看天空上炽热的太阳,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哦,是她的心啊。
“咱们就是随便聊聊,你看你还当真了?咱们人生地不熟的,先熟悉熟悉周围再说,别急啊别急。”贺子宁开始往草筐里装菜,充耳不闻系统的废话,甚至哼起了歌。
贺子宁正沉迷薅草,头顶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惊扰了她一下。
“小丫头,你知不知道这里有一户新来的姓王的人家?”
她放下手中动作抬眼望去。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穿着青灰色的襦裤袖衫,发髻被幞头缠裹,只留下两条布带垂在脑后。
他皮肤细白,嘴角含笑,气质上很平易近人,贺子宁愿意跟他多说两句。
“对不起啊,我前几日掉到河里淹坏了脑子,不知道有没有姓王的人家,不过你可以去前面问问。”
“对不住。”男人又是轻轻一笑,对着贺子宁拱了拱手便走到了远处树荫下。
那里站着另一个男人,身材穿着几乎与其无二。
两人不知交谈了什么,树荫下的男人似乎有些不悦,拿起一旁的竹帽戴在头上率先离开。青灰衣的男人紧紧跟在后面,不敢越前。
贺子宁只扫了一眼便不再多看,人家的事跟自己没关系。
一通忙碌后,贺子宁背着筐回到了家。
刚走到隔壁,就听到周三蛋在院子里大喊大叫,吵得她耳朵疼。
贺子宁面无表情的推开门,就看到周三蛋正在院中又笑又跳地举着竹编小鸟乱跑个不停。
“干什么呢?大老远就听到你乱叫!怎么?又在玩小鸟?”贺子宁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让周三蛋想起了被羞辱的事情,他大叫一声冲回了屋子,连竹编小鸟也不要了。
“不要我要。”
贺子宁捡起竹编小鸟,拿在手里把玩,玩着玩着又发起了呆。直到一只细瘦匀称的手从她手中拿走小鸟,她才回过神来。
“......大哥?”
眼前的男子约莫十五六岁,一身浅棕色布衣干净整洁,尚稚嫩的面容上挂着清浅的微笑。
他伸手揉了揉贺子宁的头顶,半带嗔怪的口吻说道:“听阿母讲,你这几日撞邪了,把小弟好一顿收拾?”
“大哥不觉得他欠收拾吗?”
贺子宁知道这个大哥平日里在镇上读书很少回家,两人相处并不多,所以她也不怕自己不合理的行为会被拆穿。
“说得有理,要奖。”周一郎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好的苎麻帕子,递给了贺子宁。
“大哥自作主张挑选了青色云纹,希望小妹喜欢。”
什么!我居然有礼物!
贺子宁有一瞬的惊讶。
她早知周家这种穷苦人家会格外的重男轻女,不说把女子当作草芥一般也就罢了,缺衣少食倒也是正常操作。
可这周家一郎居然还能记挂着她,这让她觉得周一郎和周家格格不入。
不愧是读书人,就是有觉悟!
贺子宁高高兴兴收下了礼物,她摸着滑溜溜的苎麻手帕,心中对这个便宜哥哥多了些好感。
“好了,哥先去挑水,你去帮帮阿母。”周一郎把竹编鸟放在了桌子上就离开了,贺子宁把帕子揣进怀里就要往厨房去,门外突然传来的一阵叱喝顿住了她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