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墟西城和北城的夹角处有一乌巷。
但值得一说的是,这个乌巷并不单指某一条巷子,它指的是这一整片被黑瓦覆盖住的街巷。
乌巷在大墟城里很有名,它的有名程度甚至丝毫不输于八部院。
而它之所以会如此有名,乃是因为它是一个巨大的交易市场,说这里是鱼龙混杂都不完全准确,因为它完全是包罗万象。
据说,在这里你只要有钱,便可以买到你想买到的一切,下到普通的鸡鸭牛羊、针头线脑,上至难得一见的修行功法、晶石丹药,甚至还可以购买他人的隐私、性命等等。
总之,在这里可谓是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法无禁止皆可为,法若禁止那便悄悄为。
当虞一生来到乌巷的时候,已然过了晌午。
先前眼看无望参观书院,于是他便临时起意来到了这个被传的神乎其神的乌巷。他一边咬着刚刚随手在路边买的芝麻烧饼,一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两旁的商铺,听着喧嚣。
只是当他闲庭信步漫无目的地溜达了一圈后,便觉得有些乏味无趣。因为在他看来,这摆在明面上的买卖其实就跟曾经逛过的鬼市一般无二,虽有些许精品,但更多的却是以次充好,买家与卖家之间完全是在比拼各自在买卖一道的道行深浅;而对于乌巷这里所做的地下买卖,他知道那不是一个行外人能轻易找到的,更何况他暂时也没有这方面需求。
于是,顿感无趣的他便准备离开这里。
然而就在他正欲离开之时,却突然听见旁边一条小巷子里传来阵阵争吵之声,或许是出自那刻在骨子里的种族基因——爱看热闹,只见他不由自主地走向了传出争吵的那条小巷。
来至巷口,虞一生便停下了脚步,倒不是说他不打算去看这个热闹了,而是因为在他的行事准则里,安全始终排在第一位。见惯了太多看热闹结果自身却成为了热闹的事件后,他便不曾再亲临一线去看热闹,而是选择偷偷地当个吃瓜群众。而想要当一个合格的吃瓜群众也并不容易,首先你得选择一个好的位置,既能保持一定距离置身事外,又得将热闹事无巨细地看个清楚。
而很显然,虞一生便是一个合格的吃瓜群众,他选择巷口这个位置既看清楚了争吵之人的模样,又能将他们的争吵内容听得一清二楚,更为重要的则是还能不引起争吵双方的注意,随时可以抽身离去。
只在巷口待了片刻,虞一生便大致弄清楚了事件的起因,简单来说,就是买主和卖主之间的价钱没谈拢,但买主却对货物很感兴趣,于是为了压价便在一个劲儿地挑刺儿,而卖家却是一个暴脾气,竟被买家刻意贬低话语给说急眼了,于是便有了这买家与卖家之间的争吵,不过听了半天虞一生还是没弄清楚他们交易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站在巷口侧耳倾听了半盏茶的时间后,虞一生便觉得有些无趣,因为这买家与卖家之间的争吵翻来覆去就都是那么几句,典型的言语毫无新意、语言甚是匮乏。
就在虞一生暗自诽谤之际,巷子里的争执也是终于落下了帷幕,最终以买家,也就是那个装扮华丽的中年胖子落败而结束。
眼见那个落败的买家骂骂咧咧地朝着巷口走来,虞一生也是连忙离开了巷口,佯装对先前巷子里之事一无所知。
而那个中年胖子也是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在忿忿不平地嘀咕着:“不过一只落了毛的破野鸡而已,竟然也敢跟老子要价三十两,真是穷疯了,还当你那是只孔雀呢!”
说话间中年胖子也是走出巷子,而就在中年胖子经过虞一生身边的时候,他口中蹦出的“孔雀”二字好巧不巧地刚好落入虞一生的耳中,而他先前那些抱怨的话语由于距离较远声音较小的缘故,也是刚好没被虞一生听见。
而吃完瓜本欲离开的虞一生在听到“孔雀”二字后也是骤然停下了脚步,因为对方口里的孔雀,让他不禁想起了周道人的故友,那只曾经驮着自己飞了三天三夜的孔雀。
“只是这大墟城中怎么会出现孔雀呢?”虞一生不免很是疑惑,因为先前在与金二十七的聊天中,他曾套取出不少秘辛,其中就有关于孔雀一族的。
在金二十七的描述中,孔雀一族乃是妖中王族,妖域三大势力,就是由孔雀、烛龙、麒麟这三族组成,虽说在当年灭巫大战之后,孔雀一族逐渐势弱,在整个妖域中的实力比不上烛龙一族和麒麟一族,但就算如此,却依旧不影响孔雀一族在妖域三巨头中稳站一席之地,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这三族的血脉力量也都极其强大,可生而化形,也就是说它们一出生便是化形境,即可直接化作人形,其境界相当于人类修行者的合天境,用金二十七的话来说那就是可以无惧神卫军的大妖。
因此,越是这种级别的大妖才越是不可能出现在这大墟城中才是,因为这近千年以来,人族与妖族虽然表面维持着和平,但实则却早已是关系淡漠,不复曾经联手灭巫时的亲密了,平时妖族也全都蜷缩在极西之地无尽混沌之中,与人族算是泾渭分明互不打搅。
若是真有这种级别的大妖不请而擅入人族领地的话,恐怕早就被人族大修行者直接斩杀亦或擒住转交神卫军了,要知道当初背负自己飞离孤岛的那只孔雀可是一路刻意避开人群的……也就是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有人在这大墟城中叫卖孔雀才是。而且,无论怎么看,先前那个中年胖子也不像是个修行者,换言之,那就是与那个中年胖子交易的卖家也很有可能就是个普通人。
两个普通人竟然在当街买卖妖中王族化形期的大妖,这种情况除了那个世界上的无脑编剧外,恐怕再也没有别人能想出这样的剧本了吧?
虞一生这样想着,但想起曾经那只孔雀与自己有恩后,最终还是决定进去巷子一探究竟。
待虞一生走进巷子里时,恰巧那个卖家还未离去,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番,从对方那洗的褪色的衣服和长短不一的胡茬等一系列细节特征,他判断出对方就是一普通老百姓。确认这一点后,他也是将目光放到了对方脚边的那个竹笼上,只不过那个竹笼编织的比较密,口上还盖着一块破草席,只从外面来看,他竟看不出里面装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请问老伯您卖的这是个什么东西呀?”虞一生说着,便要去打开竹笼查看。
谁料那老头却是直接伸手挡住了他,语气生硬道:“三十两,买得起再看,买不起别看。”
还不待虞一生有所反应呢,却又听见那老头自顾自地抱怨道:“别像刚才那混蛋胖子一样,买不起就买不起吧,还非得把我这东西贬的一无是处,又不是说我非得拉着你强买强卖,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听见老头抱怨,虞一生也是连忙微笑附和道:“老伯说的极是。我也很认可这一点,买的起便买,买不起不买就是,恶意贬低那便是人品问题了。”
听虞一生这样说,那老头也是怒气稍减道:“看你年纪轻轻,说话却有理有据,比刚刚那浑蛋胖子可强多了,那胖子一把年纪简直活到狗身上了。”
“老伯莫生气,有道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再说你这东西不还在这么,你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虞一生继续宽慰道。
老头听见虞一生这话后,打量了他一番,随后说道:“行了,你也别讨好老头子了,就算讨好老头子,老头子也没有便宜给你占,还是刚刚那句话,三十两银子,少一分我都不卖。”
“价钱好说,只要东西看上,我保证不还价。”
虞一生向老头保证道,但见老头竟然直接伸手先向他要钱,他也是一阵无语,心说:“难道自己就长得这么像冤大头?”
谁料,见他不往外拿钱,老头竟又开口讽刺道:“怎么你也买不起?”
听见这话,虞一生也是不免有几分生气,先前他见那中年胖子穿着华丽,这老头打扮普通,还只当那胖子做得过分,此时看来这老头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
想到这里,虞一生从怀中掏出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对着老头也没了先前的客气:“三十两我还是掏得起的,只是,你是不是总得先让我看看您这卖的是什么东西,我才好决定买不买对吧?”
见虞一生当场掏出了银票,那老头也是主动掀开了上面的破席子。
见状,虞一生也是伸头朝笼子里望去,这一看虞一生也是大失所望,别说孔雀了,连只孔雀毛都没有,这笼子里装着的不过是只野鸡而已,且这只野鸡看起来竟然还没有鸽子来的大,而且状态也不怎么好,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就连羽毛都脱落了不少,一副奄奄一息即将嘎掉的样子。
“不是说孔雀吗?”虞一生下意识地嘀咕道。
“什么?孔雀,你是疯了,听说书先生讲,那可是生来便能幻化成人形,会吃人的大妖呀!老头子我哪有本事抓住它。”老头看着虞一生继续奚落道:“再说,要真是孔雀的话,你觉得老头子我能三十两银子便卖给你?”
对于老头嘲讽的话语,虞一生置若罔闻,见不是孔雀,他也是松了口气,在心底暗骂了先前那中年胖子一句谎报军情后,便欲转身离开。
谁料就在此时,那老头竟是一把扯住他的衣袖,死活要让他把这只野鸡掏钱买下。
见老头竟然耍起了无赖,虞一生也是不免生出几分火气,他毫不留情地掰开了老头的手,随后握上了腰间柴刀,面色也随之变得冰冷起来。
见他这副模样,老头也是难免生出几分胆怯来,没敢再继续纠缠。
将老头的胆怯收入眼中,虞一生也是不免冷笑起来,心说原来不管在哪个世界都存在“软的怕硬的……”,然而就当他准备转身离去时,脑海里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救救我。
这突然响起的声音,也是让虞一生心神一动,因为他突然想到,当初在孤岛上初遇那只孔雀时,那只孔雀的声音就是这样凭空出现在他脑海中的。
“难道真是孔雀?”虞一生狐疑道,又伸头往竹笼里看了一眼,这时却看到那只野鸡竟也直直地盯着他,且眼睛里还露出了乞求之色。
当着老头的面,虞一生也不敢直接开口与之说话,于是便想着先买下来再说。
“我买了。”虞一生说着将那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了老头。
老头接过银票后先是一怔,但眼珠子随之一转后竟是又突然说道:“我涨价了,现在得卖五十两。”
见老头坐地起价,虞一生心头怒火也是随之升起,就在他正欲与老头争论一番时,却突然瞥见有三个身着相同衣衫的少年朝着这里走来,见状,为了避免意外发生,他也只好先咬牙答应下来。
谁料老头见他答应的痛快,竟又要改口,见状他只好先声夺人,一把揪住老头的衣领小声威胁道:“老东西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信不信小爷现在宰了你,真当我洞溪学院的学生好欺负呀?”
老头见虞一生面露凶色,又自报是洞溪学院的学生,也是彻底怕了,因为他知道能考入洞溪学院的都不是普通人,真惹恼了对方,对方恐怕当街打死自己都算是轻的,弄不好还会事后报复自己家人,想到这里,他也是连忙怯怯地找补道:“小哥您误会了,小老儿喜欢是想问您能不能把这个竹笼留给小老儿。”
见状,虞一生也是懒得再与他废话,松开了他的衣领,伸手从竹笼里将那只落了毛的也不知是不是孔雀,最起码在此刻看来甚至都不如鸡的雀儿取出来抱在了怀里,朝着巷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