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元历1759年春
骑士王典礼上的机械甲胄暴走,摧毁了莫伊卡尔防线内的大片房屋,数十具甲胄对其进行阻击,却遭到骑士王驾驶的修罗王甲胄反杀,机械甲胄损失惨重,铁骑十字团的甲胄骑士们在护援群众时也遭到了波及。
修罗王甲胄最终打破了莫伊卡尔防线的高墙,墙外的侍鬼们进入防线内,对墙内的人进行了大面积的屠杀,所有没能进入希尔博防线的人都死了,包括那些仍处在甲胄内没来得及逃亡的骑士。
至此,人类与侍鬼的战争拉开序幕。
希尔博防线的高层对此进行了议会,针对此次的修罗王机械甲胄暴走事件展开调查,因为莫伊卡尔防线被侍鬼占领的缘故,事件调查的进度异常缓慢。
夕阳落下帷幕,月亮悄悄升上树梢。
距离莫伊卡尔防线被突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人们渐渐从巨大的悲痛中走出来,开始有条不紊的事后安排。
夜晚的天空闪着星河的微光,在莫伊卡尔防线中失去亲友的人们认为,天上的其中一颗星星是他们的亲人,人死后会化作灵魂进入天堂,成为天上的星星。夜晚,他们会向星星祷告,诉说着这段时间的悲痛。
路灯忽明忽暗,灯下的男人踌躇了很久,终于敲响了那扇木质的房门。
门外的敲门声紧促,坐在沙发上的年迈女人应了一声“请进。”那扇门始终没有被推开,白色的窗帘微微浮动,月光从窗外倾洒着悲伤进来。
从梦中惊醒的橘猫伸了伸懒腰,从沙发上跳下来,在破旧的地毯上舔舐着爪子,橘猫背后的矮桌上,摆着一张老人和少年的合照,合照上,老人脸上洋溢着幸福,她身后的少年双手背后,穿着银色铁甲,和老人一样,脸上露着幸福的笑容。
老妇人抓了根拐杖,借着点点月光弯着腰,一瘸一拐地摸索着打开了门,屋外的路灯滋滋地发出电流声,昏黄的灯光下,干枯的树叶被微风带走,没入黑暗。
或许是谁家的小孩恶作剧吧,老妇人正要关门,橘猫亲昵地蹭着老妇人的腿,老人低头看了看,这才注意到门外放着一封信,信封上印刷着天使图案,旁边摆着一朵白色玫瑰。老人蹲下身去,艰难地捡起信封,望着手里的白色玫瑰陷入了沉思。
老人杵着拐杖颤颤巍巍来到路灯下,眼神四处寻找着给信的人,回应她的只有黑暗。
她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追了出来,仅仅是为了心中那点点的希望,妇人当然明白这封信的含义,他的儿子隶属于铁骑十字团,往往那些在战场上失去生命的骑士家属,就会收到这样的慰问信,信里会有神主教发放的抚恤金凭证,以表示慰问。
收到这封信,也就意味着最坏的结果。
路灯忽明忽暗,就着路灯昏黄的光,妇人坐在长椅上,读起了信,树叶飘零,于风中切碎了昏黄的灯光,在信上留下瞬间的阴影,一滴泪水打湿了揉皱的信,泪水渐渐晕开,之后,接连的泪水打在那封信上,身边的橘猫用头轻轻蹭着老人满是皱纹的手。
老人抽泣着抱着橘猫起身,路灯下树影婆娑,树叶沙沙作响,忽然的风带着那封信没入黑暗,老人和猫望着被风吹走的信出神,伫立了很久,那悲伤的情绪似乎连橘猫也感觉到了,在老人怀中温柔地叫着,舔舐妇人的手。
老人回了屋,不久之后,呜呜的哭声在黑暗中回荡,躲在黑暗中的男人背靠松树,从风衣的衣兜里掏出一支烟点上,短暂的火光照亮男人那张如剑锋芒的脸,随后吐出一口烟,他的手里拿着妇人刚刚读的信。
“见字如面,母亲是否安好,孩儿志在四方,心有远志,此次于莫伊卡尔防线内举行典礼,受人所托,无奈决定击破牢笼,母亲病重,急需救治,然孩儿能力尚浅,特就此良机付他人之托,望母亲安好,珍重。”
“如果能早点知道,你有个病重的母亲,或许......就不会死了。”男人轻叹一声,消失在了黑暗中。
那个驾驶修罗王的骑士死了,死在了春风里,在那鲜花开满山野的小山包上,升起一座矮矮的坟墓,少年的名字被刻在墓碑上,墓碑前整齐地放着蓝色花瓣的天草花,风一吹,天草花的花瓣就随着春风远去,带着对妇人的思念,去了远方......
白色的窗帘微微翻转,窗户开得很大,外面的风吹进洁白的屋子里,这是一间病房,安东尼躺在床上渐渐苏醒过来,身旁的医疗仪器正嘟嘟地响个不停,红色和绿色的线条平稳地浮动。
“你醒了。”穿着墨绿色军服的男人笔直地坐在安东尼的病床旁,看见安东尼醒来,微笑着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缝,眉毛弯弯的,这让安东尼放松了警惕。
“这里是......”安东尼挣扎着想要起身,全身的刺痛感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里是医院,希尔博防线的军事医院。”男人起身为安东尼盖好被子,重新坐回椅子上后,拿走了原本放在医疗仪器上的黑色封面的档案。档案上用黄金漆上了天使图案,只不过,这个图案上的天使被捆在了十字架上。
“你现在暂时不能行动,你的身体出现了状况,当然,这种事情,医生会处理。先做个自我介绍,梅零·卡勒姆。”
“安东尼。”
“好的,安东尼,请放松,从现在起,你不需要问我任何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即可,明白了吗?”男人微笑着拿出笔翻开档案。
对方穿着军服,戴着军帽,他肩上的奖章想必是希尔博防线的军官,军官和骑士是并行的王国机构,穿着军服的人不必像骑士们那样,需要在战场上搏杀,他们更多的是作为指挥官主导战场,当然,必要的情况下,他们也会穿上为普通人准备的甲胄统帅战场。
“明白。”安东尼放松了下来,躺在病床上望着洁白的天花板。
“那么我们开始了,首先,第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会穿上修罗王甲胄?”
“不知道,最后的记忆是妈妈为了保护我,挡在了我面前,之后我就昏迷了,醒来就出现在这里了。”安东尼平静地说着,关乎妈妈的记忆突然在脑子里快速翻转,大量的记忆涌进安东尼的脑子里,剧烈的疼痛让安东尼抱着头蜷缩在病床上辗转反侧,那些记忆太过沉重,超出了脑子负荷。
记忆里,妈妈地挡在安东尼的面前,身体被狰狞的侍鬼洞穿,安东尼对着那狰狞的怪物咆哮。妈妈的死都是因为侍鬼,他恨侍鬼,安东尼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将那些侍鬼从这个世界永久地抹去,不惜一切代价。
医疗仪器的嘟嘟声紧促,红线飞快闪动,像是巍峨的山峰。
医生推门而入,为安东尼打上镇静剂,许久之后,安东尼才回复平静,冷汗浸湿了安东尼的病服。
卡勒姆贴心地为安东尼擦汗,“不用紧张,像朋友那样和我说就可以了。”
安东尼的心脏跳得很快,似乎刚才的问题让他产生了抵触,妈妈的离去对于十几岁的孩子来说,未免太过沉重。卡勒姆能想到的就是安抚他,以便于问话的正常进行。
时间过了许久,安东尼打破了沉默。
“我妈妈死了对吗?”安东尼没有看这名军人,而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眼中没有焦点。
“是的。”
“我们开始吧。”安东尼的眼角流下泪来,有一瞬间,卡勒姆觉得那眼睛里藏着野兽。
“好的,现在开始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要让神罚降临,经过调查,你最后驾驶修罗王甲胄打破了莫伊卡尔防线的高墙。”卡勒姆在档案上对刚才的谈话进行记录,羽毛墨笔在纸上刮出刷刷的声音。
“我没有让神罚降临,也没有驾驶什么甲胄,我从未碰过那东西。我只记得侍鬼来了,利爪穿透了她的腹部,当时昏过去之后我什么也不记得了。不过,我好像做了个梦,那里全是水,周围很黑,有个男人......抱歉,有些不记得了。”
安东尼说着,卡勒姆那只羽毛墨笔顿住了,他有些疑惑,“你是说你并没有驾驶机械甲胄?”
“是的,我能肯定。”安东尼说得斩钉截铁,卡勒姆思考着在档案上重新书写起来。
卡勒姆自顾自地低语,“记忆出现偏差。”
“在你的记忆里,你没有驾驶甲胄,也没有打破防线高墙对吗?”
“是的。”
“好的,现在开始第三个问题,你有见过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白色头发的人吗?铁骑十字团和幸存的甲胄骑士们说,你最后驾驶修罗王甲胄到达墙外,侍鬼围着你撕咬,一个男人出现在那里,最后有人目睹是那个男人抱着你来到的第二防线。可惜的是,我们没有这个男人的任何档案记录,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卡勒姆凝视着安东尼的眼睛,阅人无数的他能从对方的眼神,动作来判断出是否撒谎,可现在,他有点怀疑自己的能力,到底是骑士们撒了谎还是安东尼撒了谎。
“很抱歉,我不知道你说的男人,”
“好的。”卡勒姆收好笔墨,将记录的档案夹在腋下,随后起身,“非常感谢你的配合,接下来将会由神主教们对你进行审问,我的问题到此结束。”卡勒姆走向门口,安东尼看他消失在了门口,可他又折返回来,“对了,接下来的审问将会比我严肃,有个高层花了很大的力气将你送到这里,如果不是他暗中保护你,你可能已经死了,祝你好运。”
关门声戛然而止,安东尼望向窗外,思索着他说的高层,他隐约猜到了那个高层到底是谁。
安东尼不再思考,他想休息,记忆有些混乱,出现在意识深处的那个男人是谁?好像有很多的记忆根本没有发生过,可它又切切实实在脑子里,在另一个记忆里,妈妈好像倒在了废墟里,正如那个男人说的,记忆重塑了吗?
雨夜,希尔博防线军事医院
窗外下起了大雨,云层中的白色电蛇将安东尼的房间照得惨白,风从窗户灌进来,致使窗帘不停地翻飞。
电闪雷鸣之后,病房迎来片刻的光明,黑暗与光明的交替间隙,一群穿着制服的军人悄无声息地伫立在安东尼的病床周围,闪电的亮光为他们镶上银白色的边。
安东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些人像是黑暗中的鬼魅,仿佛下一刻,他们就会将利爪向自己刺来。
“审判即将开始,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黑暗中说话的人,声音低沉。
希尔博防线的神主教堂周围,数百名武装骑士封锁了各个出入口,教堂的大门处,除了守候在大门两旁的骑士之外,还有两具巨型机械甲胄,机械甲胄半跪在地,背后的焚城炮点在地上,腰间时不时吐出浓密的蒸汽。
机械甲胄的面罩下,那双原本暗淡的眼睛忽然有了颜色,蓝色的微光在黑暗中格外耀眼。机械甲胄们注意到了不远处驶来的马车。
两匹黑色骏马拖着一块方形的金属停在石梯下方,机械甲胄驾驶舱中的骑士们都知道,那是囚车,在北国,用黑色骏马拖着的方形金属,是犯人们的专属囚笼。
两名全副武装的军人将方形金属中的人拽了下来,压着他往神主教堂的方向来,数名军人将火枪指着那人的脑袋,说来奇怪,那人穿着病服,被人蒙上了眼睛,身后还有数把火枪指着脑袋,到底是什么人值得军部的人如此大费周章。
两名守卫骑士摆出防御的姿态,机械甲胄的引擎轰鸣,在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情况下,保持战斗的姿态尤为重要,这是作为骑士的常识。
再加上今晚的审判议会将在这里举行,若是出现不必要的麻烦,在场的每个人都逃不了神主教们的制裁。
为首的军人掏出怀里的神主教印章,表示自己是受上级指示来到这里,看到神主教印章,两名守卫骑士收回交叠在一起的长枪,旋即恢复站立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