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叶空一直把他们比作现代世界的长江,但它在这里却有两条,如同两条游龙般于这片丰沃的土地上遨游,贯穿整个大陆。
两条河都没有名字,普遍称为江水,唯一的区分便是北边的叫北江,南边的叫南江,他们的性格截然相反,北江浊浪滔天,犹如狂兽奔腾,就像护卫领地的暴躁雄鹿一般,南江则寂静柔和,仿佛哺育子嗣的温柔母鹿一样,一雌一雄,孕育了江南的瑰宝——苏州。
苏州,位于青州以南,京畿以东,与现代的江南很相似,在两条江水中茁壮生长,江水给这里带来的不仅有充足的米粮与鱼虾,也有便利的航道,商船如同街道上的人群一般,络绎不绝的驶入苏州港口,金钱、米粮和美人,这是苏州的代名词。
这里不仅是龙朝的经济要镇,也是军事重镇,没办法,位于两条贯穿全大陆的江水之间,这让它成为了绝佳的出兵枢纽。在讨南战争中,援军之所以能那么快的到达荔合关支援夏宏,很大程度上得感谢江水,战船的速度比步行越野的速度高太多太多了。
船长正大声发号施令。水手们沿三根高高的桅杆爬上爬下,忙着摆弄索具和厚重的紫色船帆。底下,桨手们坐在两长列桨位边奋力划水。甲板吱吱嘎嘎地倾向一侧,让这三桅大帆船转为右舵,准备入港。
什么样的水孕育什么样的人,在这里,人民似乎很早就会使用略带欧式的大帆船,以驾驭他们温柔但有时候也会发脾气的母亲南江,甚至暴躁严厉的父亲北江。
“好漂亮啊...”苏荷站在船头,一手搭在镀金船首像上,雕像乃是捧鎏花酒杯的貔貅。
“你第一次来?”叶空挑起眉毛,在确认夏语嫣不在身边后,他小声笑道,“我以为你以前作为公主,任何地方都去过呢。”
“很遗憾,公子...”苏荷苦笑一声,海风卷起她的发丝,“我当公主的时间并不长,以至于我有时候都会忘记...”
是啊,在她年幼的时候,皇帝的父亲便杀入宫廷,将她的家人屠杀殆尽,让她从温暖漂亮的公主闺阁流亡至肮脏的巷子,吃尽了苦头。
“可怜的女孩。”叶空不止一次感慨道。
迷雾在面前退散,船首分割了参差不齐的灰色幕帘。大帆船劈开灰淡蓝水面,风帆犹如翻腾的紫色翅膀。叶空听见头顶海鸥的尖叫。船首的长杆所指的地方,一排岩石山脊从海面骤然升起,陡峭的坡道上覆盖着郁郁葱葱的长树,但正前方有个缺口,苏州的城门矗立在此,与内陆城门上普遍建造的城楼不同,苏州的城门上是两栋巨大的石像,左边是北江之神黎,右边是南江之神明。
中原人将北江和南江具体化为父亲和母亲,叶空是听夏语嫣说的,但她没有告诉叶空,被两江怀抱并亲自孕育的苏州人眼中,他们不仅是父母,还是象征生命黎明的双神。
左侧的,是黎,他的右腿置于城墙,左腿弯曲踩在高城墙一阶的城门上,那双腿由花岗石砌成,跟站立之处的灰色花岗岩城墙质地相同。他的腰间系一件石制鳞甲战裙,胸甲也是石雕的,宽阔的肩膀则笼罩在旁边的那团石像上方。
黎旁边的石像,是明,形象是个怀抱襁褓的女人,用大理石所制成,常年的雨霜侵蚀,让岩石表面略有残缺和污渍,但神奇的是,她怀里的襁褓却光洁无比,毫无损伤。这是怎么做到的?叶空心想,是苏州人只保养那个石雕襁褓而不保养石雕女人,还是这座石雕女人真的具有南江明的母性与神性,用她的石躯保护着她的孩子在千百年的暴风骤雨中安然无恙呢?
两艘划桨船迎上前来,仿佛水面滑翔的蜻蜒,白色船桨上下翻飞。叶空听见对面不知道那条船的船长朝他们喊叫,然后他们帆船的船长也大声呼喊。
“此乃公主与侯爵叶钦差所处之船!”
这句话如同魔咒一般。随着一声嘹亮鸥声,两艘划桨船分向两侧,如同迎接贵宾一般,让出一条宽阔海陆供他们通过,在路过两艘划桨船时,叶空看到了船上站满了身披鳞甲的铁甲武士与弓卫。
风浪全力驱动着他们的帆,将他们快速推向苏州的港口。双层桨叶斩水的频率不再激荡,而是平稳划动,江水被搅拌成白色泡沫。而他们则被“父母”石雕的影子遮住。
叶空跟苏荷一起挤在船头,江水飞溅脸庞,味道略显咸涩,但比海水清冽许多,叶空高高昂头,方能看到那处于阳光之下的苏州城。
城市越变越大。右面是港口,没错,苏州的港口不止一个,而渔船和商船纷乱杂陈地挤满了码头和船坞,仅凭叶空估计数不过来。陆上的建筑物统统位于水线以下,叶空从未见过这么多大型中式建筑聚集一处。他本以为皇都已经足够繁华和宏伟,但这苏州城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并且它还多了两条父母河的保护,为什么不选择在这里定都呢?难道是皇帝不喜欢玩水?叶空充满玩笑性的心想。
“抛锚!收帆!”船长大喊,然后回过头恭敬的冲叶空拱手,“大人,我们到了。”
“好,麻烦你去叫一下公主...”
还未等叶空说完,夏语嫣便打着哈欠从船舱中走出。
“不用了,早就醒了,只是不爱起来,在床上一直躺着罢了。”
“哦,那太好了。”叶空笑道,“毕竟公主殿下的起床气很大。”
“是啊,虽然很难堪,但不得不承认。”夏语嫣伸了个懒腰,“宫女们每次叫我起床都提心吊胆的。”
“也许让你大哥去效果能拔群。”
叶空开了个玩笑,他想象着夏语嫣睡着正香,却被人推搡而起,正当她准备暴怒的发火时,转头一看便是他大哥那邪魅狂狷的笑容以及那只诡异的黑色独眼,这不禁让他笑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