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8日,暖阳市。
北风凛冽,黄沙漫天,今儿又是PM2.5的一天。
刑警常安的心情也不美丽。
这段时间暖阳市升级监控系统,本来已经够忙的了,偏巧好景胡同还出了一桩失踪案。
通常来说,失踪的大多数是女人和小孩,或者被人拐卖,或者因为家庭纠纷出走,但这桩案子不一样,走丢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平头小伙子。
来报案的也古怪,不是小伙子的亲戚,而是一个民宿女员工。
据这女员工交代,失踪的这人也是好景胡同民宿的员工,她跟对方是男女朋友,本来挺好的,还计划周末一起去香山玩来着,结果她这男朋友忽然联系不上了,电话打不通,去男子家里问过了,也没回去。
等了好几天,她实在没办法,这才跑到警局报案。
常安和搭档老杨给这民宿女员工录完口供,印了些寻人启事,安抚几句,一抬头,发现已经十点多了,便将其打发走了。
快速收拾一番,他俩脱了警服,各自套上外套,准备溜达到那小伙子手机信号最后停留的胭脂胡同,找人询问一下,要是有什么线索当然最好,若是一无所获也没事儿,正好到那边的饺子馆吃个夜宵,怎么都不算白跑。
正走着,常安忽地瞥见前方不远处有一道熟悉的人影,缩头缩脑的,鬼鬼祟祟不知要干什么,他快步跟上去,几拐几绕,胡同里来,胡同里去,追了好长一段路程。
旁边的老杨又累又饿,实在受不了了,一把拉住常安,吸吸冷得冰凉的鼻子,“哎哎,你这绕来绕去的干嘛啊,黑布隆冬的,风沙又大,咱还是先去吃碗饺子热乎热乎吧!”
常安砸吧两下嘴巴,“那什么……刚才走在前面的是李万,他就住在西直门,这会儿又鬼头鬼脑的,保不齐憋着什么坏水呢!”
“嗐,我还以为是哪个杀人不眨眼的凶犯呢,那李万就是一卖盗版书的,别说住在西直门了,即便是和失踪的小平头住在一栋公寓里边,也不可能与这案子有什么关系……”老杨不以为意地说了一句,拽着常安来到胡同口的饺子馆,转头看了看准备打烊休息的饺子馆老板,呵呵笑道,“别着急关火,帮咱煮两盘饺子吧!”
这饺子馆老板皱了皱眉,他本来就挺烦躁,原想着早点关门,回家喝点小酒解闷,此时被人打断,自然没什么好脸色,“非要赶着关门的钟点来,什么夜猫子德行!”
老杨听了这话,眉头一皱,刚想怒怼两句,却被常安拦了下来。
常安轻咳一声,把外套的拉链往下拉了一点点,斜靠着柜台,将手里打印的寻人启事递过去一张,“老板,我们不住在附近,是听说你这饺子特别好吃,专程跑来尝鲜的,劳烦您受累给我们煮两盘,别让我们空欢喜一场。另外,您瞧瞧这上面的照片,最近有没有见过照片里的人?”
他这话说得很客气,饺子馆老板的脸色稍稍和缓了一些,低头看向寻人启事的时候,又恰巧瞧见常安外套领口里面的警服衬衣,登时惊了一跳,“哎哟喂,原来是警官啊,刚才的话,您二位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就是一耿直人,说话不过脑子,想当初……”
“行啦行啦,”常安受不了这啰里啰唆的,出声打断对方的话,“别跟这儿贫嘴,没人想知道你当初怎么样。瞧瞧,认不认识这照片里的人?”
饺子馆老板眯着眼睛瞅了半晌,摇头道,“不认识,我这儿人来人往的,就是见过也想不起来……哎哎,这人丢了?在哪儿丢的啊?会不会被那些个贩卖人体零件儿带走了,我前几天看了个电视剧,那叫一个血腥呀!”
他跟这儿嘚吧嘚,听得常安直翻白眼,把手里的寻人启事往柜台一拍,只扔下一句“煮饺子吧”,随即转过身子,跟老杨坐到餐馆边角落位置,一边扒着蒜,一边等着服务员把饺子端上来。
饺子馆啧啧两声,随手将寻人启事放在自家饺子馆宣传单上面,踱步走到后厨,脸色也由晴转阴,特别是瞧见服务员小铁蛋儿还稳如泰山,坐那儿捧着手机,喊着打团了打团了,自个儿胸腔里的怒气噗地一下冲到了头顶,抬手猛地拍了一下对方的后脑勺,“一天天就知道打游戏,客人来了也不去给人倒杯茶水!赶紧的,把冰箱里剩下的饺子拿出来,趁着水还是烫的,多少还能省一点燃气。”
小铁蛋儿被他这么一打扰,输了游戏,当即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愤懑地瞪着饺子馆老板,“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干啥,老子拿你两千五的工资,还得当你的出气筒啊!”
饺子馆老板怒道,“咋滴,不爱干了啊,不爱干就滚蛋,别搁这儿占着茅坑不拉屎,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千五的服务员满大街都是!”
小铁蛋儿冷哼一声,“要我走也可以,把该给我的,全都拿来,爷立马就走!”
饺子馆老板正想再怒骂两句,忽然听到外面常安和老杨催促,深吸一口气,铁青着脸说了三个好字,让小铁蛋儿先把今天的活儿干完,明天一早就算总账,彻彻底底来个了结。
小铁蛋儿这才行动起来,从冰箱里拿了一大袋饺子,丢在灶台上面,等到饺子馆老板将其煮好以后,取了两个盘子盛着,啪的一下放在常安和老杨面前,他不知道这两位是刑警,语气不善道,“催催催,赶着去投胎啊!”
老杨听了这话,立时不乐意了,“嘿,你这孩子吃饭是打后脊梁骨喂下去的啊,会不会说话!今时今日你这个服务态度是不行的,俗话讲得好,顾客就是上帝……”
小铁蛋儿轻啐一口,“得了吧,就您这样,还什么上帝,哪个上帝14年穿着10款的外套,也是够寒碜的。”
老杨气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作势就要站起来跟小铁蛋儿大吵一顿。
常安连忙拦下,挥手让小铁蛋儿走开,拍了拍老杨肩膀道,“你消消气,小孩子乱说话常有的事情,甭计较那么多,吃饺子吧,吃完了咱再转一圈,争取早点回去休息,别让你女儿一个人在家等久了。”
听他提起自己女儿,老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都怪我没本事,人家那些个当爸爸的,不仅挣得多,每天还能陪着女儿玩这玩那,哪像我这样,连给姑娘治病的钱都凑不出来。常安啊,有时候我真是心里不平衡,那些个炒作造谣博眼球的赚得盆满钵满,咱加班加点的,日子却是紧紧巴巴,连服务员都瞧不上咱,你说这世道是怎么了?”
“少抱怨,你能坐在这儿抱怨,还有一口饺子吃,已经不错了,别跟网上那些个吃饱了撑的一样,咱们国内的老百姓比外面很多地方的都要幸福,其他的不谈,至少太平安稳。”常安咬了口大蒜,又塞了几个饺子,吧唧着嘴巴道,“你姑娘手术费的事情,我来帮你想办法,不用那么忧愁……说回正事儿,我总觉得来报案那女人有些不对劲,你想想看,一般失踪案件都是往派出所跑,让民警帮忙找一找,她为什么把案子捅到警局呢?”
老杨思忖片刻,偏偏脑袋道,“兴许是咱离得近呗。”
常安摇摇头,拿了几根筷子,在桌上摆出几条胡同的样式,轻声说道,“她男朋友住在西直门嘉年华公寓,拐两个弯就是街道派出所,而她和她男朋友工作的民宿往东700米,也有一个派出所。咱们警局距离这两个地方可不近,都是两三公里的路程。如果换作是你,会舍近求远?”
老杨一边吃着饺子,一边漫不经心道,“可能她去过派出所了,只是……”
他还没说完,常安这边已经摸出手机,点开通讯软件,“我已经问过那两个派出所的民警了,这女孩儿压根就没去报案,直奔咱警局来的,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
老杨纳闷了,“说明她喜欢绕远路?”
常安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她又不是出租车司机,哪会喜欢绕远路……我觉得这女孩儿直接跑到警局来,说明她打心里认为这案子只能刑警侦办,你琢磨琢磨吧。”
老杨正想说点什么,却瞧见坐在对面的常安突然低低地喊了声“李万”,随后嗖地一下跑了出去,他满脸无奈地看了看盘子里的饺子,轻叹一声,掏出几张零钱放在桌上,跟饺子馆老板交代两句,速即追着常安钻进了漆黑夜色中。
他俩走了以后,饺子馆老板和小铁蛋儿收拾完盘子碗筷,刚要关门,又接了一单外卖。
那会儿外卖软件还不流行,大多数都打电话订餐的,也没什么专门送餐的外卖员,通常就是老板或者服务员把饭菜送过去。
做生意的,没谁会有钱不赚。所以饺子馆老板又煮了盘饺子,打包妥当,让小铁蛋跑一趟,他自个儿把店门一关,就先回去休息了。
小铁蛋平常就住在饺子馆里面的小隔间,身上有一把钥匙,也没必要非让老板在店里干等着,便将打包好的饺子放进电瓶车后座的保温箱里,骑着小电驴赶往顾客居住的四合院。
巧合的是,他路上又碰见那两位刑警了,还差点在路口跟常安撞在一起,致使对方跟丢了人,恼恼怒怒地争吵了几句,都快临近十一点了,才赶到送餐的地址。
小铁蛋儿打开保温箱,取出饺子,转过身子,走到四合院大门前,叠指轻叩门板,“王二爷,您的饺子送来了,劳烦您出来拿一下!”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人回应。
小铁蛋儿撇了撇嘴,又喊了一声,“王二爷,您是现在付现金,还是回头微信转账啊?”
里面还是没有半点响动。
小铁蛋儿眉尖微微一皱,伸手用力拍了一下门板,不曾想一掌把门推开了,心说这王二爷家晚上怎么不锁门啊,迈步进去,一边往正房走去,一边大声嚷嚷道,“二爷,睡了吗?路上遇到俩王八拦道,晚了一点儿,您是现在付现金,还是给俺老板转账呀?”
他站在房门外面等了一会儿,仍旧无人回复,探出半个身子,往里面一望,借着微微光亮,透过卧室帘子,瞧见里面的木床边上露着一条黑丝美腿,不由地咽了咽口水,“哟,琴姐儿也在啊,二爷睡了吗,是给现金,还是转账啊?”
卧室里面没人搭话。
小铁蛋儿又困又累,打了个呵欠,把饺子往旁边的桌子一放,“二爷,饺子搁桌上了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瞄着那条黑丝美腿,脑海中浮想联翩。
便在这时,有一道黑影忽地出现在院门口,手里拎着个圆乎乎、湿哒哒的东西。
这黑影看了看院门外的电瓶车,缓步走了过去,将手里的东西扔到保温箱里,而后回到院子里,站在厕所墙边阴暗处,冷冷盯着小铁蛋,厉喝一声,“干嘛呢!”
小铁蛋吓了一跳,以为对方是王二爷,他刚刚偷看人家媳妇儿睡觉,心里发虚,一面慌张退出院子,一面赔笑道,“俺给您送饺子,路上耽搁了,您多担待。”
那黑影只是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是是是,您别送了,俺这就走……”小铁蛋急忙骑着电瓶车离开,等回到饺子馆,已经是十二点了,他实在困乏,便推着电瓶车进入店内,找了个插座,给电瓶车充上电,取下保温箱,随手摆到小隔间墙边,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第二天早上,饺子馆老板来了,看到店内乱糟糟的,这儿又是插座,那儿又是电瓶车,气呼呼地走到小隔间,一瞧里面更乱,尤其是看到墙边凳子上堆了一大摞乱七八糟的东西,心里就跟被猫爪子抓挠一样。他喊了小铁蛋两声,见其还没醒过来,长出一口气,强压着怒火,走到凳子跟前,伸手归置,岂料不小心碰倒了摆在旁边的保温箱,转头一看,立时脸色刷地变得惨白,咕噔跌坐在地。
只见打那保温箱里骨碌碌滚出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这人头滚着滚着,停在了他的脚边,刚巧来了个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