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悠正从工地向外走。

不知道是不是中暑了，他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头晕目眩。

他现在好像应该按照计划回家去，可是他又有点不敢回去。

脑子里把计划好的东西预演了一遍又一遍，吴悠的心里满是惴惴。

像他这样的人真的能做到吗？连自己都骗不过去，又怎么能骗过其他人甚至是测谎仪？

状态浑浑噩噩又满是心事的吴悠完全没有注意到墙边蹲了个人，反倒是老马一眼就盯上了吴悠。

准确的来说，是盯上了吴悠脖子上那颗又黑又大还长了毛的痣。

老马猛地跳了起来。

“哎！你站住！别动！”

依旧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吴悠当然没听见老马的喊声。他的这种无视一下子就激起了老马的怒意。

老马快走两步拦住了吴悠，“叫你站住没听见啊！聋啊！”

吴悠被吓了个机灵，抬头看向眼前拦路的中年男人，没认出来他是早上的网约车司机，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

“你是哪位？叫我有什么事吗？”

老马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上下打量了他几眼。

身高差不多，一米六左右。身型也差不多，精瘦精瘦的。再加上脖子上那颗标志性的痣……

确定目标后，老马一把抓住无忧的领子，拖着他就往自己的车上走。

“就是你！终于让我逮住你了！你个杀人犯！走，跟我去警察局自首！”

听到“杀人犯”三个字，本就慌乱的吴悠紧张得心跳过速。

他试图掰开老马揪他衣领的手，佯装冷静地反呛回去：“什么杀人犯？你谁呀？我不认识你，你别在这儿胡说八道！”

单纯比力气，还是老马厉害些，吴悠被老马拖着就走到了车边。

老马久违的拿出了以前当包工头的气势，冷笑了一声：“不承认是吧？”

他按开车锁，打开后座的门，把吴悠按在那具尸体边上。

“你好好看清楚！这尸体是不是你小子早上拎到我车上的？”

猛地对上那具小小的尸体，吴悠不由得神色痛苦地闭上了眼。

他挣扎起来，胡乱踢打着，口中不住地叫喊：“不是我！不是我干的！和我没关系！”

情绪中爆发的力气，还有天生瘦小的身体，让吴悠推开老马，从老马和车门之间缝隙里钻了出去。

老马挨了他两脚，吃了痛，心下发狠，朝着刚跑没两米的吴悠扑过去，把他按在了地上。

“敢做不敢当？不管是不是你杀的，你先跟我上警察局走一趟！让警察查一查不就都知道了！”

老马按架着人就往车里塞，却没想到下一秒就看见这小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大哥我对不起你啊！我不该把箱子丢在你车上！但是我真没杀人啊！求你了大哥，我是有苦衷的，求求你了！别带我去警局啊！”

老马被吴悠抱住大腿，裤子上糊上一堆眼泪鼻涕。

他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出搞得有些懵逼。

老马瞧那尸体个头很小，觉着像个小孩，原以为这杀人犯又是杀小孩又是抛尸的，肯定是个穷凶极恶的家伙，却没想到他这么没有骨气，说下跪就下跪，还没怎么着呢就开始哇哇淌猫尿。

老马不禁回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他当年哭着喊着不肯认罪的样子，是不是和这小子一样可笑？

他会不会真的没杀人？是不是真的和他说的一样，他也有苦衷？

老马看着这个年轻人哭嚎的样子，心中产生了一丝丝恻隐。

“你……你起来，别这样，有什么话我们上车去好好说。”

他放轻了些语气，试图伸手去扶，却发现那年轻人已经没了动静。

老马轻轻伸手一推，就看见那年轻人仰面倒在了地上。

不会是死了吧？

顿时，巨大的恐慌笼罩在老马心头。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伸出手指去试探鼻息，直到感受到指尖微弱的凉意老马才终于放下了吊悬着的心。

还好，应该只是晕过去了。

重新冷静下来的老马。才又重新把自己该有的常识捡了回来。

他把人搬上了自己车子的副驾，观察了一番。

皮肤苍白、体温升高、心跳加快……大概率是中暑了。

以前老马还在当包工头的时候，工地上也经常有人中暑。

他们那些做工的，尤其是计件收费的、干搬运的，总想着再拼命一些，多干点，好多赚点钱贴补家用，连自己的身体都顾不上了。

想起从前的事情，老马不由的有些唏嘘。

他仔细看了看这个被他喊做是“杀人犯”的人。

这人很瘦，虽然不至于皮包骨，但身上几乎没有一点多余的肉。皮肤很黑，还有些粗糙，多半是在工地上干活晒的。尽管如此，老马还是从眉眼的些许稚嫩里看出来，这人的年龄不大，估摸着也就比他家小明大点。

小明，马嘉明，是老马那个患有癫痫的儿子，今年周岁十六了。

想起了正在上学的儿子，老马的表情柔和了一些。

注视了那个副驾的年轻人许久，一向因抠门饱受诟病的老马打开了车里的空调，开到了最高档，又在附近的小卖部里买了瓶电解质水，这才带着车里的人和尸体，驱车往银行去。

今天该打钱了。

在网上批判996的时候，老马几乎是每天上午6点就开始接单，直到晚上11点才停止接单。

刨去吃饭以及避免疲劳驾驶的必要休息时间，老马每天跑单都超过十二个小时，就算是借车给表弟的日子也从来没有懈怠过。

在这种近似于自我虐待的勤奋努力下，老马跑单的日流水几乎都稳定在六百元左右。节假日单多的时候，甚至能达到七八百。

再加上某些单子里附加的小费，还有平台提供的奖励和补贴，老马的月收入超过两万。

这两万还要扣除掉油费和租车费，剩余的净收入在一万到一万五的样子。

除了必要的油费之外，老马每个月只会给自己留五百的饭钱，再多留一千以防备生病或者不得已请李哥洗脚的特殊状况，剩下的全都汇出去。

往外汇的钱分三份。一份给自己儿子，一份拿来还债，还有一份则汇给一个银行账户，开户人姓名叫作——吴国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