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你先带这个女学生去教室,我稍后会安排。”
陈天宇朝苏晚荷挤眉弄眼,又激动问道:“那校役的事?”
章远华温和道:“学校会有贫困补助,也有很多勤工俭学的途径,不用担心。”
苏晚荷难掩激动,声音都带着雀跃:“谢谢校长。”
苏晚荷和陈天宇走出校长办公室,都还感觉没那么真实。
她竟然也成了国立烟城大学的学生了,虽然还是预科班,但也是一只脚踏进了校园。
她欢喜到难以自已,脸上充斥着笑容,好似整个世界都变得灿烂而盛大。
阳光洒在陈天宇稚嫩阳光的笑脸上,闪闪烁烁,仿佛蝴蝶煽动着金色的翅膀,踮起了脚尖欢快起舞。
“谢谢你陈天宇同学。”
苏晚荷笑容灿烂,感觉内心也变得轻盈,欢欣地迎接新的人生。
陈天宇看着女孩明媚如朝阳的笑容,一时楞的不知作何表情,只唇角的暗爽令他难以自持地呲牙笑:“不客气,苏晚荷同学。你叫我天宇吧,同学都这么叫我。”
苏晚荷轻笑道:“你比我小几岁,我叫你天宇弟弟吧。”
陈天宇清秀的眉头顿时皱起,不太满意这个称呼,感觉拉远了距离:“你看着也没比我大几岁,真的,我感觉你比我们学校那些女孩子都小。”
忽然,他又双眼放光地看着苏晚荷,嗓音带着几分青涩的紧促:“阿荷,我说得都是真心话。”
苏晚荷噗嗤一乐,无奈摇了摇头,跟着陈天宇一路走到教室。
陈天宇站到讲台上,大手一挥:“都给我安静,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的新同学,大家鼓掌。”
说完,又带头鼓掌。
苏晚荷在一阵掌声中,走到讲台上,倒也没那么紧张。
“大家好,我是苏晚荷。”
自我介绍完,陈天宇又热络地给她找了位置坐下。
“你坐这,阿荷。”
“我在你右边,陆飞鸿在你左边,你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们。”
苏晚荷疑惑看了眼旁边空座,陈天宇向她解释道:“陆少爷向来脾气大,要睡到中午十二点,下午才来上课,章叔叔都不敢管他。”
苏晚荷在座位坐下,又看着教室内,坐满了男女学生。
这些都是烟城大学特招的预科班,非富即贵。
年纪也都不大,大都十四五岁,也有十六七岁,最大的估计就是她十八岁了。
她在她们这个年纪,正想着嫁给沈绍言,如今却物是人非。
忽然,只见一个头发梳成两条麻花辫,模样俊俏水灵的姑娘,怀里捧着一本书,笑靥如花地迈着小莲步,跑到前边挨着的位子上,身后跟着她的同窗闺蜜。
“傅柔嘉,你给我看看,给我看看嘛。”
“不给。”
“我跟老师举报你看禁书。”
“那你可真是个小人。”
“我听阿妈说,你家里安排那位跟你认识。怎样?你可见着了?是不是传闻中那般凶神恶煞,能止小儿啼哭?”
“没见着,人去见谒总统了,估计下周才会回来。不过我瞧着报纸上还挺正常的,你别在那人云亦云。”
“那整天跟枪弹炮打交道的大人物,哪能在报纸上看出来名堂,我阿妈说,当兵的都有杀气,更别说那个位子上,双手染血不计其数。”
“我说傅柔嘉,你将来不会嫁给他吧?那我可不敢去找你玩了。”
“尽胡说,还没谱的事儿。”
苏晚荷下意识看着前边的女孩,她生了张白面团子脸,看着讨喜,尤其是颊边两颗小酒窝,笑起来像盛了醇酣的甜酒,能甜到心坎里去。
循着她的方向,能看见她翻开一本全英文书籍,正读得津津有味。
的确是沈绍言口中才貌双全的傅三小姐。
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最水灵娇俏的时候。
而女孩此刻那翻动书页的灵动手指忽然停下来,半天都没动,那绵软团子似的婴儿肥脸颊,也像霞光爬了上来,缓缓泛起了红晕,显然是因为方才那番话,陷入了娇羞。
“阿荷。”陈天宇唤了半天,苏晚荷才回过神。
陈天宇关心道:“你怎么了?”
苏晚荷缓缓摇头。
陈天宇又笑容灿烂地红着耳朵说:“你还没课本,我先借给你看。”
“谢谢。”苏晚荷收回思绪,拿过书本,也渐渐沉浸在书本里。
苏晚荷看的是数学课本,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当初沈绍言读中学时,那些课本她都跟着学过。
而预科班的数学内容,其实也有高中部分,只是后面的内容会更加深入。
预科班的课程安排也较为轻松,上午两堂课,下午一堂课。
主要科目是国文,数学,英语,以及当地史地。
而今日,上午两堂课是数学和外语。
数学课苏晚荷还能跟上,认真记着笔记,可外语完全是一头雾水,就连看着吊儿郎当的陈天宇也能听懂。
外语老师得知她是新来的同学,叫她起来自我介绍,也令她羞红了脸。
下课后,陈天宇安慰道:“阿荷,你别管他们,他们一个个都是少爷小姐,都有专门的老师在府上开学馆的,像傅柔嘉,她阿爸是财政部长,还专门请了外国老师在府上同住,家里佣人也大都是洋人,自小就会多国语言。”
苏晚荷笑了笑,“谢谢你的安慰。”
“我们去吃饭吧,今日是周二,食堂有红烧肉和蒸螃蟹。”
苏晚荷其实带了两个窝窝头,囊中羞涩,又笑了笑说:“你去吧,我还不饿。”
陈天宇蹙眉说:“不吃饭怎么行,你爱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苏晚荷无奈叹气:“真的不用了,天宇。”
陈天宇听她这么唤他,忽然耳朵发热,又挠着头说:“那我爱吃什么,我就给你也带一份好了。”
“你在教室等我哦,我很快回来。”
苏晚荷看着跑远的少年,眉头微微蹙起,有些烦恼。
她叹了叹气,又拿出草稿纸,练习今日课堂老师布置的数学题。
她写出来一道,答案正确,顿时一阵欣喜。
她沉浸在课本里,肚子饿了拿出窝窝头在啃,连身旁几时坐下来一人都不知,直到陈天宇打来饭菜,用饭盒装着放在她面前。
“阿荷,别吃那冷的,趁热吃,全是好吃的。”
陈天宇把她的窝窝头抢过来,又把筷子递给她,把饭菜都拿出来放她面前。
苏晚荷无奈,只好微笑道:“谢谢你天宇。”
“不客气。”陈天宇翘起嘴角,见陆飞鸿来了,得意地朝他挑了挑眉。
苏晚荷这时才发现身旁坐着陆飞鸿,不过也没交集。
但令她奇怪的是,比起热情的陈天宇,陆飞鸿反而给她一种极为亲近的感觉,尤其是此刻少年朝她看来,分明从未说过话,那眼神里流露出的零星笑意,却令她有种特别的感觉。
好像在哪里见过。
苏晚荷见陆飞鸿盯着她看,其实并不是少年对异性的探究,而是带着琢磨的审视。
这些少年虽然只比她小两三岁,在她眼里其实都是小孩。
苏晚荷收回视线,低头沉默用餐。
陈天宇攀住陆飞鸿的肩,低声在他耳边道:“陆少爷,您什么时候回京啊,您家那位,就舍得把你发配这么远?”
陆飞鸿神色淡漠:“时局动荡,你以为我不想回去?”
陈天宇低声猜测道:“不会又要打仗吧,难道是有人要篡你爹的位?”
陆飞鸿并未出声,声音也渐渐淹没在教室喧闹声中。
下午课程结束,苏晚荷领取了课本,办理了入学登记。
竟然是章校长亲自打过招呼,所以手续办理流程很快。
她抱着课本走出学校,陈天宇从身后追上来。
“阿荷,我送你吧,你家住在哪?”
“不用了,今天已经很麻烦你了,天宇,明天见吧。”
“那好吧,明天见,阿荷。”
陈天宇失落地看着苏晚荷离去的方向,回头看着走过来的陆飞鸿,打了招呼后,又各自坐上自家接送的汽车。
陆飞鸿坐在车上,示意司机跟着前方苏晚荷的身影。
一直跟随她到了巷子里,看着她走进那狭窄的院子,满墙藤蔓遮住了女人的身影。
前排司机道:“少爷,需要属下去打听一下吗?”
陆飞鸿蹙眉:“先别着急,回去吧。”
陆飞鸿掏出一块翡翠龙凤牌,陷入了深深的忧思,无声呢喃:“母亲,您说她会是青青阿姊吗?她像极了年轻时的您。”
苏晚荷回到小屋,便立刻开始写作业。
忙碌了两个钟头后,脖子都酸痛得厉害。
她起身伸了伸胳膊,四仰八叉趴在床上躺着,忽然摸到枕头底下,有一块硬硬的东西。
她猛地掀开枕头,发现是一把手枪,还有一袋银圆。
手枪上面刻着一个荷字。
苏晚荷迅速打开袋子,里面的银圆估计有上百枚。
她忽然鼻头猛地发酸,喉咙也像是咽了口酸涩的橘子汁,浓郁的酸味,一路从她的食道呛到肺腑里。
她伸出手,借着阳光看着自己这两日又变得粗糙的手,想到男人曾经心疼她的话语,又委屈地抱紧了钱袋子。
“霍霆霄,你让我滚出督军府,我真的滚了,你又假惺惺送这些东西来做什么?”
“我又何苦念念不忘,等你从京城回来,见到了傅三小姐,怕是早就不会记得我了。”
苏晚荷自嘲地掂了掂钱袋子,又怂了怂鼻子,正好拿出一点钱,装点她的小屋。
她去国货行买了崭新的窗帘床幔回来,还有明星的海报,和几桶油漆。
先把木质窗棂和木架床都刷上白漆,又将所有桌椅板凳都刷上白漆,又往土坯墙上沾满画报,房间也从原来的灰暗,变得洁净如新。
她又从巷子里一处花田采摘了不少野花,蓝的,白色,紫的,用土陶花瓶插着,放在小方几上。
挂上印着大片黄水仙的窗帘,当阳光照进来,屋内金灿灿的,如同盛开一整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