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会审,基本确定了朱有义的罪责——失职。
此罪责既非重大,亦非轻微,犯人将面临何种刑罚,是否危及生命,皆取决于主审官的决定。
尹南天沉思片刻,询问道:“蒋大人,依你之见,应当如何处理?”
蒋孝勇眉头紧锁,缓缓答道:“按律法,失职应革职查办,但鉴于其平日勤勉,或可从轻发落,罚俸三年,以观后效。”
尹南天摇头微笑:“法理不外乎人情,然纲纪亦不可废。朱有义间接导致二十五名官差惨死,岂可从轻发落?更何况,我麾下亲兵什长沈毅,亦在此役中丧生。其家属悲痛欲绝,岂能不讨公道?”
蒋孝勇略微犹豫后,提议:“杖责三十,全家贬为贱籍,赔偿一百两白银,如何?”
李破虏暗自点头,此惩罚已相当严厉,全家贬为贱籍,基本上断绝了朱有义及其后代子孙入仕的机会。
尹南天不置可否,他看向刘善,问道:“刘主簿,你觉得如何?”
刘善叹息,杖责三十听起来严重,但不会造成严重伤害,甚至行刑者可以控制力度,让朱有义只受皮肉之苦。
全家贬为贱籍,虽然看似严厉,实际上只是不能入仕途,生活并无大碍,甚至能保住家产。这样的惩罚,对朱有义而言,或许只是暂时的屈辱,但长远看,几乎无关紧要。
至于赔偿一百两白银,更像是个笑话,作为蒋孝勇的亲信,即便朱有义没有一百两白银,也能轻易筹措。
见刘善未作声,尹南天再次询问:“刘主簿,你觉得如何?”
李破虏、刘恩朋、蒋孝勇三人是有同袍情谊的,因此蒋孝勇对刘善而言,算是叔辈。
此时,李破虏不断对刘善使眼色,示意他适可而止。
然而,刘善却像是看不见一般。
他的眼中满是那些在他面前惨死的官差……这是他的过失,但朱有义也难辞其咎!
他语气沉重:“各位大人,一百两白银简直微不足道,全家贬为贱籍也无关紧要,杖责三十更是如同儿戏。若仅此而已,如何告慰那些惨死的兄弟们?”
蒋孝勇声音冷冽:“那你想要如何?”
在刘善开口前,他又警告道:“刘善,你父亲对我有救命之恩,但一码归一码,我劝你不要得寸进尺。”
刘善却不为所动,坚持道:“朱有义罪责深重,应杖责一百,若朱有义能挺过,我绝不再追究,若他被打死,也是罪有应得。”
蒋孝勇面色变幻莫测,但考虑到杖责有很大的操作空间,最终同意了。
“刘善,希望你不要出尔反尔,也希望事后你能与朱有义化干戈为玉帛。
刘善露出得逞的笑容:“一言为定!由我亲自行刑!”
尹南天失笑,“既如此,就依刘主簿所言,杖责一百,以儆效尤。”
李破虏连连叹息。
蒋孝勇怒斥:“混账!我劝你不要玩火!”
刘善却毫不在意,只要能给死去的兄弟们一个交代,蒋孝勇的威胁又算得了什么?!
他铁了心,手持刑杖,一步步走向朱有义。
朱有义面如死灰,双腿颤抖,冷汗淋漓,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他哀求地看向蒋孝勇,想要开口求救,可不知为何,又犹豫了。
蒋孝勇冷哼一声,抱拳对尹南天道:“尹大人,刘善明显是在公报私仇,请大人明鉴!”
尹南天目光深邃,沉声道:“公道自在人心,刘善此举虽激烈,却也是朱有义罪有应得。蒋大人,我意已决,你休要再劝。”
朱有义喉头滚动,他深知自己无论如何都承受不住一百杖责,心中涌起无尽的悔意与恐惧。
他忍不住喊道:“蒋大人,救我!”
“且慢!”蒋孝勇叫住了刘善,“容我对朱有义交代几句。”
刘善看向尹南天,见他同意,便持杖后退几步。
蒋孝勇走到朱有义面前,低声道:“前五十杖由我来打,你若能挺过此劫,我保你此生荣华富贵,若你挺不过去,我保他们此生衣食无忧。”
话音未落,他又凑到朱有义耳边,“我已派兵保护你家人,撑住!”
说完,他从刘善手里夺过刑杖,“前五十杖,我来打。”
刘善愣了下,他不明白蒋孝勇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但他有把握五十杖就让朱有义毙命,因此并未反对。
蒋孝勇对朱有义点了点头,随即挥杖而下,“邦邦邦”!
三连击如闪电般连续落下,刑杖都被挥出了残影。
三杖过后,蒋孝勇便把刑杖扔给了刘善,冷声道:“继续!”
刘善愣住了,蒋孝勇这是何意?
更令他惊讶的是,朱有义竟然坐起身来,目光惊骇地看着蒋孝勇的背影。
正当刘善疑惑不解时,朱有义突然剧烈喷血,血液中竟夹杂着细碎内脏碎片,溅洒一地。
朱有义目光由惊恐转变成恨意,嘴角微动,似有未尽之言。
然而,他却再无力说出一个字,身体猛然一震,终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朱有义的尸体重重砸在地上。
他死不瞑目,双眼圆睁,死盯着蒋孝勇的背影,仿佛要将那无尽的怨恨与不甘化作利剑,刺穿蒋孝勇。
刘善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寒意,但他仍猜不透蒋孝勇的真正意图。
难道不愿朱有义遭受酷刑,想要给他一个痛快?
可这手段未免太狠了,对自己的亲信都能下此毒手。
尹南天面无表情,眼中却闪过一丝异色。
蒋孝勇转身,冷冷扫过众人,沉声道:“朱有义罪孽深重,如今已在堂前被杖毙,故金华县之事,到此为止。刘善,你有何异议?”
刘善摇头,“没有异议。”
冤有头债有主,朱有义已死,再追究守备营其他兵士,已无意义。
蒋孝勇再次冷哼,向尹南天抱拳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尹南天目送蒋孝勇的背影消失,轻轻叹了口气,问道:“刘主簿,你可知罪?”
刘善连忙鞠躬,“大人,卑职知罪。”
“既然知罪,便好生反省,日后切勿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