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安达此刻这才明白,为何这商人排在三教九流最等。
以前他用钱财在苏杭买这个买那个,往大的说,他随便买人都没事,往小了说他自觉在苏杭,没有他明安达办不了的事。
他明家家财万贯,家里面良田多少顷,产业多少?店铺有多少?毫不夸张的说,这苏杭得有三分之一姓明。
他明当家的在苏杭哪一块地方卖不了自己的面子?谁人不认识自己?
这民间都有传言说这苏杭是铁打的明家,流水的总督。
就连苏杭总督这等富庶之地,天下重镇才有总督的这么一个官职,在明家面前都是流水一般的位置,可想而知,这明家这么多年在苏杭经营的,到底有多高多深多透。
可今日明安达却看清楚了,以往自己的银子花得出去,那是因为别人给自己面子,那是因为自己在京中有关系,自己攀上了一个明面上不受宠,内地里却经营得十分妥帖,宛如一块铁打磨盘的二皇子。
可没了二皇子,明家在面对虎视眈眈的魏王之后便无还手之力,明安达两次斡旋还击,找了总督不管用,找了叶家的旧部也不管用,两次都被叶平安无情的打了回来,现在叶平安终于是把刀子戳在了明家的痛处。
明家二房三房死的惨啊,不过明安达知道他们死得不无辜不冤枉。
这有钱的想要什么得不到?寻常人求之一辈子求之不得的事,明家的子孙出生便拥有。
人这一辈子活着需要一个目的,要么是为了儿女,要么是为了自己,为了这个目标总要往前走,往前走人活得就有意思。
可要是出生的这些目标就有了,那人就活得没有意思了,一个人活着需要快乐,可快乐的阈值高了的话,那他就会向更高或者是更深处去琢磨探索。
二房龙阳之好,三房喜欢虐待女子,这么多年死在三房手里的女子何止十几个?
明安达并未管过他们俩,他俩既然玩物丧志,那最好,威胁不到他家主的地位,无非就是玩些妖童,玩一些女人,出了人命又如何?在苏杭这片地界谁能动得了明家?
就算是真出事了,这朝廷吏治腐败,自己大不了就花些银子上下打点,到最后也能落个轻判,就算流放没几年也就回来了,在家族耆老那边自己能交待过去,列祖列宗面前自己护住了兄弟们,那也能抬得起头了。
可如今当他手中唯一的手段,钱,失去作用之后,他这才陷入深深的恐惧和无力之中。
明安达动用了自己最后一点人脉,找到了一直不愿意见他的总督。
总督最后只给了一句,各种证据都非常的齐全,人证物证俱在,你二弟三弟死的不冤,现在你好好想想你自己吧,想想如何能将功补过?
明安达恍惚之间想起了明州想起了顾家。
顾家是断臂求生壮士解腕,顾家是死了老太爷,顾家家主也病了,现在整个顾家上下都由顾老太爷的小妾把持。
虽说顾家是保住了,可是的地位也就一落千丈了,原本顾家还有读书人,还有当官的,也算不得严格的商人,但是叶平安下手向来是直击痛处逼得顾家吐出来实在多的田地和钱财这才保住一条命,到如今顾家已经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寒门。
没有家族支撑,顾家那两个做官的叔侄在京中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他们俩在京中的官儿已经很大了。
但是那是在地方看京官,可要从京中来看的话,他俩就算是知道了叶平安对他们的家族痛下杀手,他们又能怎么样?顶多上几道奏折,骂一骂,皇上那边不点头,谁能把叶平安怎么着?
更何况叶平安现在的势力就怕陛下点了头了也不好动了,像这样如日中天的权臣,谁人敢去撩拨,谁人敢去找不痛快?
明安达意识到这一层的时候,实在是太晚了,明园其他人如往日一般的运作,可是明安达感觉得出来,院子里死气沉沉的,偌大的一个明园竟然比坟地也强上不了多少。
明安堂跑到后院,跪倒在母亲的病榻前。
“母亲您给我再支个招吧,不行了,明家要不行了。”
明老太太躺在病榻上,气若游丝,眼神浑浊。
“事到如今,只有跪地乞怜了。”
明安达痛苦地摇了摇头。
“跪地乞怜那也要有机会才行,这叶平安他根本就没给我们和谈的机会。”
明老太太挣扎着起身,嬷嬷急忙来帮忙。
“事到如今,你还用和谈俩字?”
“你是怎么想的?明家何德何能,能与魏王站在同一条线上进行和谈?”
“我们现在是跪地乞怜,你的两个弟弟已经有如此下场,官府向来都没有这么痛快过,以前判了死刑的犯人少说得两个月之后才能行刑,这两个月的时间,就是给犯人的家属反应的时间一直有钱的使钱,有力的使力,什么都没有砍了便也砍了。”
“看看如今,官府说砍便砍,一声不吭,完全就是没打算给明家这个机会,你如今还看不明白?”
“二房三房虽不是我生的,可他们这么多年做的那些龌龊事我也是知道的,我多少次把他们叫来训话他们都不听,无非就是有你这个大哥在后面给他们撑着,他们玩物丧志便不好与你争夺家里的话语权,你的那点心思我明白,我也从没有戳穿过你。”
“可要是事到如今,你还不能清醒清醒的话,这桩祸事就要连累到下一代的明家子弟了。”
明安达心里凉了半截。
“母亲,难道要我明家像顾家一样?”
明老太太严厉地说道。
“明家如何,顾家又如何?那顾家好说歹说也算得上是名门望族,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士族,明家就算再怎么有钱也是商人。”
“事到如今你若还不肯低头,那我便没什么说的了。”
明安达刷的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
“母亲,若明家遭难,小六只怕也难逃责任。”
“明家倒了,小六在登州只怕也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