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瑶一双眼亮晶晶的,直望进崔泽的心里去。
崔泽从那双眼睛里只看见狂热的欲望。
那种欲望如同崔泽在青州荒原上,意外撞见的狼群。
里面有贪婪,有对肉食的渴望。
唯独没有爱。
崔泽躲开林念瑶直白的视线。
他扶着桌边,有些失魂落魄地坐下。
他联想起帮师娘晾衣服时,师娘的眼睛。
师娘的眼睛也很亮,在没有云朵的太阳底下是琥珀色的。
通透得像青州的咸海子。
她半皱着眉。
一边指挥他把衣服拧干往上挂。
一边甩甩沾了皂角水的手,细心地把衣服上师父不知在沾的苍耳往下摘。
师娘说出的话是极嫌弃的:
“老小子,真不知道一天到晚去那个山窝乱滚。”
“说钓鱼,鱼没见拎回来一条。”
但师娘琥珀似的眼睛是柔和的,暖的。
和林念瑶的截然不同。
崔泽举起酒杯,陪林念瑶喝了半杯。
“你喜欢看我爱你时候的样子?”
被崔泽突然点破,林念瑶眼里的狂热散了点去。
但同时,迷茫像蛛网一样被织出来,罩进了她的眸子。
她本能地不愿承认崔泽说的话。
“我?我想你爱我。”
“我怕你不看我。”
“我分明是爱你的!”
林念瑶说爱时,崔泽盯着酒杯里剩的半杯酒。
酒水晃晃悠悠的,泛出很小的波纹。
他没兴趣为林念瑶分辨什么是爱,什么是欲。
崔泽索性把剩下的半杯也喝下去。
让火辣的酒液灼烧过喉咙,换一阵短暂的解脱。
林念瑶等了好一会,只等到崔泽的沉默。
得不到崔泽的回应,她不解。
“你以前明明那么爱我。”
“再爱我一次有什么难?”
“我不还是以前的我吗?”
说到以前,林念瑶忽然抚上自己的侧脸,小心翼翼地在眼尾试探。
“难道七年过去我老了?”
“我不好看了?”
她伸手夺走崔泽的酒杯,举着酒杯问他:
“以前我再过分的都做过,你不是都原谅了吗?”
“连我刺伤你,你也不恨我。”
“你怎么突然就不爱我了?”
“难道真是我变丑了?”
崔泽摇了摇头。
他望向林念瑶,仔细地描摹过她的五官。
林念瑶肤色很白,喝了酒后隐隐透出一股绯色。
柳叶似的眉毛,水润的红唇。
她是的个单眼皮,但眼睛很大。
她抬眸看人时,眼睛会像星子一样,突然亮起来。
“你没变,还是很好看。”
“和我们初见时一样。”
崔泽突然喉间发涩。
他想再吞一杯酒,将涩味都压下去。
林念瑶是没变。
但他初见时,会为了救他而停车贱卖首饰。
喂他喝药时,眼眸像星星一样亮起,要他快点好起来的姑娘终究不见了。
师父曾说,水在天为云,落地成泽。
水依旧是水,只不过于人而言大不相同。
崔泽如今算是尝尽了这大不相同的苦。
偏偏林念瑶问了又问就是讨不到爱,不满他的敷衍。
她无理取闹起来。
林念瑶收轻握崔泽的手。
她将手贴在胸口,捂住衣襟。
“你不爱我,就别想拿到光明铠的凭条。”
崔泽站起身,越过半张桌子,取回他的酒杯。
他替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
伴随酒液穿喉的还有一句崔泽没说出的话。
林念瑶,你是要我爱你,还是要我跪在你脚边俯首称臣?
崔泽吞了酒后,想起戚如陌劝他的话。
利用她,去青州,休妻。
崔泽凤目微斜,带着些幽深的倦色望向林念瑶。
“我说爱你,你就将光明铠的凭条给我?”
林念瑶毫无犹豫,“你说,我给你。”
崔泽舒展开眉目,说起情话来:“我一直将你当作星子,放在心间。”
他说着说着,泪泛了上来。
崔泽本以为他已经看破,能跳到天边,往下俯瞰他和林念瑶。
结果真和林念瑶面对面。
他还是打翻五味瓶。
是恨非爱,情总难自抑。
林念瑶听到崔泽的情话,满意地笑了起来。
崔泽问林念瑶要光明铠的凭条。
林念瑶却笑着得寸进尺起来。
“不够。”
“我要你更爱我。”
对新的一轮索求,崔泽意外又不意外。
虽不算意外,但崔泽多少不甘。
“你方才答应了我……”
林念瑶伸出手指封住崔泽的唇。
“要你更爱我怎么了?”
“我是女子,向自己丈夫多要一点怎么了?”
她突然抢过酒壶,一杯又一杯地喝起来。
林念瑶喝了大半壶下去,远超过她的酒量。
林念瑶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一脚蹬掉了自己的鞋。
她斜躺在床上,脸上的绯红已经满得溢出来。
她侧过头,遥遥地对崔泽说:
“我要你伺候我,给醉酒的我守夜。”
“想要光明铠,你得更爱我才行。”
她说完,故意转头看笼着床的帐幔。
她用余光悄悄望,见到崔泽起身往她的床边走
林念瑶在心里轻笑。
她用纤长的手指划过被她藏在胸口的凭条。
这真是个好东西。
可以让林泽对她予取予求。
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给林泽。
她再也不要像在丽山行宫大殿那样,在慌乱中嫉妒,在无措中后悔。
崔泽走到林念瑶的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你真的要我为你守夜?”
林念瑶点点头,“当然啊。”
崔泽的神色变幻莫测,但多少看得出里面有凄凉。
“我身上的伤从没好过,我需要休息。”
林念瑶娇俏地瞪了崔泽一眼,“你少敷衍我!”
“你在丽山行宫打得过公主府的护卫。”
“熬一晚上,给我守个夜怎么了?”
“我就要你守我。”
崔泽解开衣领上的玉珠扣和里衣的系带,褪去半身衣服,露出大半个臂膀。
他将背上的,绷带都盖不全的伤露给林念瑶看。
“不是敷衍。”
林念瑶见过了崔泽的伤,却不为所动。
她心中的嫉妒再次打翻,甚至将自己和肃国公比较起来。
“我就要你守我。”
“你能为肃国公豁出命去,为什么不能为我舍命一回?”
她眼里的嫉妒愈发地重,渐渐变成难看的尖酸和刻薄。
“你还想不想要光明铠?”
“你想要的话,我就必须是你心里最重要最特别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