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铎的心又提起来,只不过环视一周并没有发现那钦差的身影,想来这人也是真爱耍威风,人未到声先至。
不过皇帝安排的事没做好,他还是御前的红人么?
说不好,今日这么重要的事他都敢置喙,陈景铎紧紧盯着声音来处,看皇帝似乎皱眉,对身边侍从吩咐什么。
很快那侍从就往里边去,不过没走几步就被一瘸一拐出来的钦差碰倒了,好不难看的场面。
“陛下!”
这钦差已经形容憔悴得不服不复从前威风,甚至脸都不大干净,如此形容的人能上朝匪夷所思。
丞相似乎颇有兴致,方才还一言不发,这会儿倒目不转睛,饶有兴趣的看着。
小皇帝就是太有主见了,什么人都敢信,见事浅薄又自大,非得敲打一二才能驯服。
群臣噤声,都不大明白这唱的是哪出,按理说还要议事,可之前丞相和那位新晋的太医愣是你一言我一语把戏唱起来了,如今也没开始议事,都快要不记得今日上朝是为什么了。
陈景铎的好事被人打断,缓慢打量此人之后才说道,“不知这位大人是哪位?为何敢顶撞陛下?”
钦差大怒,好大的胆子,还装不认识!
“陛下!就是此人伙同秦朗戏弄臣!”
秦朗被点到名也有些愣,他一时半会没认出这人,但皇帝很快让人给他架住拖回去,免得在群臣面前丢脸。
怎么说都是从前的宠臣,若是丢脸太过也显得他这个皇帝识人不明。
陈景铎有些后悔说了那话,皇帝摆明了就是不想让他出现。
不过皇帝这时候才拦是否太晚了?还是说他也没料到,陈景铎很快开始分析,却总觉得此事跟丞相脱不开关系。
侧身一看果然在阴阴的笑,憋着得意的坏劲,陈景铎心道原来如此,看来真是有些把戏哄住了这位钦差,否则大闹朝堂……呃,他方才好像也闹了一通。
啧,看来这小皇帝是真没什么威严,自己这前途有点不大明朗啊。
陈景铎难得有些郁闷,而大理寺卿仍旧咬着这事不放,让他没能继续低落下去。
“尚书大人既然保荐此人,还得明白一事,要做太医服侍陛下恐怕不能只有这些小花招。这样吧,若是太医院中有任意三名太医院的太医为他做保,才算真能入太医院做事,陛下意下如何?”
要人保举其实是个不大过分的要求,但圣旨不是刚刚已经下了吗?
已经走完的流程被人推翻再议,陈景铎不禁为皇帝捏了把汗。
而且不知怎的,陈景铎很快想到之前一件被他遗忘的事情。
那便是自己那枚假死药的出处,似乎便是一位太医院的太医,而那位太医的背后是当今的太后,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不知太后跟丞相关系如何,但陈景铎知道自己初来乍到,要争取到陌生人的认可,还是同行的认可,简直难如登天,毕竟他自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只是眼下这要求来的突然,他也没时间去细细思量该如何做,甚至也做不到拒绝,毕竟上头皇帝也在斟酌什么。
皇帝纵然不满,也还是先观察了陈景铎的神色,看他似是有些为难,就晓得他医术不算真正顶尖。
但这不耽误他忠心,是可用之人,皇帝努力威严地冷哼一声,“丞相未免太过关心则乱,这太医院本就是选贤举能,如今这位公子要入太医院自然是好事,且他的才能有两位三品以上大员的担保难道还不够?”
“还是说朕身边必须都是丞相的人,丞相才能安心?”
皇帝终于说出这句话,相对于挑明了君臣矛盾,要的就是丞相不敢承认,便可逼迫他下台阶,认了陈景铎这事。
正在这紧要关头,户部尚书对身边一年轻官员使个颜色,那人马上就站出来,郑重道,“陛下切莫冤枉丞相,丞相乃是忠心为国的能臣,老臣,今日这乡野村夫来历不明实在是叫丞相担心了。”
“且此人是大将军举荐,难保他跟大将军没有勾连,若是被人安排到陛下身边,陛下的安危又如何得以保证?丞相一番肺腑之言实在是为陛下,为朝廷着想。若此人是武将用以党争的棋子,陛下被他掌控,我等岂不是群龙无首?”
陈景铎听着有些面色复杂,不知道这位侍郎到底读过多少书,群龙无首这样的话也是能在皇帝面前说的吗?
不过既然他都说出口了,皇帝看着也不大生气的模样,他暂且放过这个别扭的细节。
然而这话细细想来却有些不对,结党营私向来不是武将的专长,反而是文臣们偏爱的一种手段,而丞相方才被皇帝那样的话挤兑了,如今再提党争,岂不是指桑骂槐吗?
再看丞相,果然已经青了脸色,却仍然不看别人只盯着皇帝。
陈景铎看不清他眼神如何,但皇帝可是真真切切的瞧见了那里头的不满和怨怼,似乎在怪他冤枉了忠臣。
陈景铎笑道,“这位大人说结党营私,但要草民说,这天下之疾,病在奸党,奸党不除,天下难安。”
四下皆惊,朝中已经少有能如此尖锐出言之人,更何况矛头还是对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陈景铎倒不管这丞相如何威风,他如今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让皇帝满意,毕竟官是他封的。
于是他接着道,“其实诸位大人或许误解了草民的话,草民是说方才咆哮朝堂不尊陛下的阉党,明明是侍奉陛下的人,竟还登堂入室。”
说到这他看着丞相了,似笑非笑道,“若不是各位大人对此熟视无睹不劝谏陛下,又何以会有今日这等闹剧?”
皇帝叹息一声,已经表态,下边群臣马上跪了一地,不管情愿还是不情愿,齐刷刷告罪求饶,“陛下恕罪,臣等知错。”
一下整个殿内就只有丞相和陈景铎在站着,二人隔着不远的距离对视一眼,电光石火间丞相笑了一声,比皇帝还先开口,“既然是为臣做的不妥当,陛下要罚也便认了,只是阉党从来与文官无甚干系,这责难又从何而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