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达岭乡皮鞋厂。

门卫老于在门卫室打盹，无意间看见一个穿茶色中山装的人。

这年头，能穿中山装的都是中产，他急忙走出门卫室。

“振华同志？”老于笑呵呵迎上去，赞道：“你的衣服真好看，这是咔叽布？”

“老于叔，你好。”王振华打招呼。

“振华，这身衣服真好看。”老于还是盯着衣服。

“你早该换衣服了，以前的衣服太破，别人都看不起你。”老于补充道。

王振华笑了，“老于叔，韩英杰同志在厂里吧？”

“在，我早上看见他去食堂吃早饭。”老于打开路障，放王振华进去。

董家旺推着架子车跟着外甥，一路来到韩英杰的办公室外边。

“振华？”韩英杰眼中闪过惊艳，伸手捏王振华的袖口。

“竟然是咔叽布，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哈哈。”他拍拍好哥们的肩膀。

“我感觉差个腰带。”王振华掀起中山装，腰带是根麻绳。

这让他感到违和，就像喝着咖啡吃大蒜。

“哈哈，我可没有腰带票。”韩英杰揪出自己的钢笔，插进王振华的口袋，“嗯，这样更像知识分子。”

左胸的口袋盖子有个缺口，专门用来卡钢笔。

不过知识分子的称呼很危险，王振华把钢笔还给他。

哥俩勾肩搭背走进办公室，随手反锁屋门。

王振华道，“英杰哥，你请皮鞋厂的工人悄悄做四条腰带，不难吧？”

韩英杰一愣，明白了兄弟的想法。

皮鞋和腰带都是牛皮做，老鞋匠裁剪鞋样儿时，总能偷偷省下一些牛皮。

他马上想到五级皮鞋工韩爱国，“弟弟，牛皮不是问题，但皮带扣是铁和铜。”

王振华转身出门，拎着架子车上的麻袋进屋。

打开麻袋，是一块块锈迹斑斑的盔甲片，拢共三十块肥皂大小的甲片，都是在长城谷底捡到的。

韩英杰摸摸甲片，小声道，“东西是好东西，但皮匠不会打铁。”

“算了，我去请韩爱国过来。”韩英杰走出办公室。

一刻钟左右，韩爱国进屋，他把屋门反锁，继续研究盔甲铁片。

良久后，他说道，“振华，我需要找专业的铁匠制作皮带扣，这很麻烦。”

王振华点点头，“我知道很麻烦，所以请老叔开价吧。”

“不要钱。”韩爱国摸摸甲片，说道，“你把这些铁给我，我给你四条皮带。”

“可以。”王振华毫不犹豫。

制作盔甲的钢铁绝对是好钢，但对他来说就是鸡肋。

“好，就这么说定了。”韩爱国急忙收拾甲片，离开小屋。

等他离开，哥俩用大号麻袋把缝纫机装起来。

“英杰哥，等长城黑市重新开放，我就卖了金元宝，偿还你家的债务。”王振华说道。

“不急。”韩英杰摆摆手，“有没有找到会缝纫机的师傅？”

王振华摇头，“你帮我问问吧，俺村的人都见过缝纫机。”

“要不，我请我妈或者我妹妹过来？”韩英杰说道，“她们都会缝纫机。”

听到这话，王振华急忙思考，觉得有点麻烦。

首先是家里没地方住，如果她们来了，王振华就得去外面住。

其次是拿什么招待她们，饭菜不能太差，还要交学费。

黑市一直不开，金元宝无法出手。

“振华，到时候你就跟我住这，不用考虑学费，吃家常便饭就行。”韩英杰猜到了他的心思。

“好吧，你先跟咱妈商量一下，我等你消息。”王振华说道。

“呸，谁给你咱妈，占便宜是吧？”韩英杰笑了。

王振华仔细想想，又说，“村里要收秋，最好等到收完秋。”

哥俩商量很久，最终达成一致。

等村里完成秋收秋播，王振华卖掉金元宝，哥俩去韩家还债时，再提学缝纫机的事。

王振华和大舅拉着缝纫机回到家。

姥爷，舅妈，老妈等候多时，王振华关上屋门，开始用螺丝刀等工具组装。

良久后，缝纫机组装好。

黑色的机身，实木的机架，铜制的“飞人”商标，高端大气上档次。

家人们瞪大双眼围观。

董秋兰轻轻抚摸着机身，双手有些颤抖。

姥爷董大强开口，“振华，有没有找到缝纫老师？”

王振华说道，“姥爷，等到秋后农闲，英杰的妈妈来咱家住几天。”

“好！”董大强点点头，“你去打野味，咱们用最好的东西招待她。”

“振华，等我学会缝纫机，我就去乡里给咱家挣钱。”

董秋兰十分激动，终于能帮儿子分担养家糊口的压力了。

这段时间，从柴米油盐到衣服，儿子已经为这个家付出太多。

自己却帮不上忙，每每想到这些，心中总是恨自己不争气。

“娘，别激动。”王振华笑道，“只要咱们齐心协力，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接下来的日子，董秋兰每天都把缝纫机擦得干干净净。

几天后，韩爱国送来四条皮带。

真黄牛皮带，生铁锻造的皮带扣，王振华马上扔掉腰里的麻绳腰带。

他每天都进山打猎，主要是用煮红薯喂小狐狸。

有关门口还是加大力度打击长城黑市。

倒霉蛋剁爷在潜水，没有陌生人来村里打听缝纫机，王振华觉得这事过去了。

村里的玉米成熟，社员们开始收秋。

王振华被亩产量吓到。

香蕉大小玉米棒子，家里的四亩地只收割三百五十斤玉米粒，亩产不到九十斤。

交完秋季公粮和统购粮，总共就剩二百斤。

公粮每年交三次，春季交小麦和油菜籽，夏季交早稻，秋季交晚稻。

老娘却笑得合不拢嘴。

因为今年老天爷风调雨顺，亩产量比去年提高十斤。

四口人吃二百斤玉米，如果没有囤积的大米，这个家又得过青黄不接的日子。

脱离农村户口，带全家进城生活念头，在王振华心里愈发强烈。

这天晚上，董秋兰找儿子聊天。

“振华，地里的冬小麦已经种完，以后就是农闲了。”

她说道，“英杰他妈有回信吗？啥时候过来教我缝纫机？”

王振华笑道，“娘，你先别着急，过几天我去找英杰哥问问情况。”

两天后，长城黑市终于有了“投机倒把”者。

这天夜里，他带着黄金来到第八号烽火台。

王振华是要脸的人。

只有卖掉黄金，偿还买缝纫机的欠款，他才好意思继续麻烦韩家。

他把猎枪交给外面的保镖，走进第八号烽火台。

“剁爷好，我有六十克黄金，您吃得下吗？”

魁梧大汉突然转身，迈步走到王振华跟前。

“小朋友，区区六十克黄金，我吃得下，你想要什么？”

四周是一片漆黑，彼此看不见对方的脸。

但王振华已经根据声音确定，剁爷就是丢缝纫机票的倒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