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部的后面,是一片荒地。
廖长春将一把长枪扔给林川,指着远处的酒瓶子说道:“打一个我看看。”
林川接过长枪,愣了一下。
第一感觉是莫辛纳甘M1944步骑枪,可拿到手中,却发现手感不太一样。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廖长春问道。
“这不是莫辛纳甘?”林川犹豫道。
“你小子还挺懂。”廖长春冷笑一声,“管它什么枪,能杀敌就是好枪。”
“是!”
林川不再犹豫,当下眼神瞬间锐利如鹰,毫不犹豫地挺直腰杆,右手五指并拢,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接着他顺势握住枪托,猛地一提,枪身稳稳地落入手中。
廖长春有意要试他的枪法,他也有心要展示自己的基本功,好让对方心服口服。
就见他身姿矫健立定,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左手稳稳地握住护木前端,右手迅速后拉枪机,只听“咔嚓”一声清脆声响,子弹顺滑地被推上膛。随即,他将枪托紧紧抵在右肩窝处,脸颊轻贴枪身,右眼微眯,刹那间,食指猛地扣动扳机。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长空。
远处,酒瓶子瞬间炸裂,玻璃碴子四处飞溅。
“好枪。”刘三炮喝彩道。
廖长春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多了些赞许。
林川没有直接射第二发,而是瞬间站姿转为跪姿。
双手却始终紧紧握着枪,枪身几乎没有丝毫晃动,动作行云流水。
“砰!”
又是一声巨响,第二个瓶子应声炸裂。
林川的表演还未结束,只见他身形一矮,迅速卧倒在地,腹部紧贴地面,双臂前伸,架起枪来。
“砰!砰!砰!”
剩下三个酒瓶子,应声而碎。
“好!”廖长春终于开怀大笑,问道,“说说看,这枪怎么样?”
“报告首长,那我可说了啊。”林川站起身来,收枪站好,开口道。
“哎哟,听你这意思,还能挑出一堆毛病不成?说吧。”
“首长,这枪的准星座比莫辛纳甘要宽,加工水平也粗糙,拉动枪机需要的力量更大,扣扳机也是,后坐力也不小,总体来看,不如莫辛纳甘。”
“林川兄弟,差不多就得了。”
听着林川说的全是毛病,刘三炮瞪了他一眼。枪是廖长春的,说这把枪不好,那不是打他的脸吗?
林川挠了挠头:“是首长让我说的……”
廖长春哈哈大笑,说道:“就冲你说的这些,虽然你失忆了,但肯定是解放军部队的兵!”
刘三炮一愣:“啊?老廖,原来你担心这个啊?”
廖长春严肃地看着他:“刘三炮同志,要不说你觉悟不够呢?还是要加强学习啊。现在全国要搞高级社,你民兵连既要训练杀敌本领,又要维护安全和秩序,你给我弄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人进来,万一是敌特分子怎么办?”
刘三炮点点头:“廖营长批评的对!老刘我虚心接受!不过,你怎么就这么确定他是解放军的兵?”
廖长春嘿嘿一乐,说道:“莫辛纳甘只有咱们用的熟,老蒋的人,只会用德式和美式,他能这么清楚说出这把53式步骑枪和莫辛纳甘的区别,就证明了他的用枪习惯。再说了……”廖长春还沉浸在刚才林川利索的战术动作里,意犹未尽,“就刚才的那几个动作,老蒋的兵,再练一百年也做不到!”
廖长春说得开心,林川却是一头冷汗。
若不是回来这一路,他拿着达鲁送的莫辛纳甘反复练习,恐怕也很难分辨出两把步骑枪的区别。哪知道廖长春测试他的枪法,竟然还存了辨别他身份的念头。
真的是侥幸。
他不敢想象,刚才如果不小心说错话,或者表现得让人生疑,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毕竟在这个年头,内忧外患,许多事情,还是要时时小心、处处谨慎为好。
三人正往回走,只见大门口匆匆忙忙跑来一个老头:“社,社长!猪!猪!猪……”
廖长春脸一黑:“妈勒个巴子的,谁是猪?”
那老头气喘吁吁:“不是,不是,野猪,野猪!”
“我说老张头,你能不能把气理顺了说话?”
“哎呀,社长!野猪跑屯子里来啦!”
“野猪?”三个人眼睛同时一亮。
廖长春一拎手中的53式:“抄家伙!走啊!”
狍子沟屯,顾名思义,是建在一条沟里的屯儿。
过去时不时有狍子迷了路,晕晕乎乎送肉上门,所以叫狍子沟。
此时,那头野猪正被一帮人追得发了狂,到处冲撞,刚刚顶翻了两人,拱到了一个院子里。
“社长来了!”有人叫道。
廖长春不愧是野战军营长,刚到现在,便清楚了局势。
马上吩咐道:“老张头,有猎枪没?”
老张头是狍子沟屯的生产队长,一听他要枪,赶紧冲旁边拿着枪的家伙招呼道:“快,把枪给我。”
看着老张头拿着枪过来,廖长春朝林川努了努下巴:“给他。”
老张头看了一眼林川,是个陌生的年轻人,心里有些犹豫。不过林川也不给他犹豫的时间,上前一把拿过枪来。
枪一入手,林川愣了一下,是一杆老式的伯丹步枪,单发射击,打完一发子弹,就要重新装填,枪口处还装了一柄套筒式刺刀。
“还有子弹吗?”他冲老张头伸出手去。
“子弹?”老张头扭过头去,那人摇了摇头,“没了。”
廖长春说道:“林川,你从前面上院墙,我去侧面上去,咱俩打个夹角。”
“是。”
林川快步跑到院子旁边,三下五除二,便爬上了南面的院墙。
矫健的身手,引发了一片喝彩声。
没过多久,廖长春也出现在了东边的院墙上。
他也是手痒痒,和平年代没仗打了,又转业到地方,好不容易遇见头野猪,有了练枪的机会,那可得好好过过瘾。
廖长春刚爬上院墙,便倒吸一口凉气:“他奶奶的,可让老子过把瘾。”
林川蹲在院墙上,就听到旁边有人叨叨:
“哎我去,好多年没见这么大的野猪了。”
“能把人顶翻天,啧啧,得是野猪王吧?”
后来的人一听:“啥?王八?不是野猪吗?”
“滚一边去。”
廖长春屏息凝神,看着躲在墙角柴火垛里的那头野猪。
只见那野猪身躯壮硕,体长将近两米,浑身布满了棕褐色的粗糙鬃毛,耳朵警惕地竖着,一双小眼睛透着凶狠的光,紧紧地盯着廖长春,嘴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那向上翻转、呈獠牙状的上犬齿,在嘴角边露出尖锐的部分,宛如两把锋利的弯刀。
从林川的角度,只能看到野猪的半截后背。只见背脊上,这些鬃毛像钢针一样竖起,中间参杂着一层灰黄的壳。
林川心里一惊:“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野猪挂甲?”
据说,野猪在山上经常蹭松树挠痒痒。
松树上有松油脂,蹭在身上,便是黏糊糊的一层,野猪又喜欢在地上打滚,沙土粘到松脂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便会形成一层坚硬无比的保护层。
猎人上山,不怕虎,不怕熊,最怕遇上这样的野猪,背上的保护层刀枪不入。
熊和老虎听见枪响还会怕,野猪不会。
它发起狂来,可是连火车头都敢撞。
廖长春和林川对视一眼,林川点点头,示意做好了准备。
廖长春抬枪瞄准野猪的脑袋,食指放到扳机上,轻轻一勾。
脑袋“嗡”的一声:“坏了。”
枪没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