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训？”

姜莱冷冷地抛出两个字，缓缓踱步：“早先管不好，现在才来教训，妹妹是不是教得太迟了。”

顾伊墨分明是在掩盖什么。

“对了，昨日在宫里，一个婢女说要去给妹妹送东西，妹妹可收到了？”

见她忽然转了话题，顾伊墨不明所以：“这……什么东西？我没收到任何东西。”

瞧她一脸茫然，也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毕竟人也不能蠢到这个地步，物证就光明正大地交给一个宫女。

要杀她的另有其人。

姜莱把话题转了回来：“顾氏纵婢害主，多有嫌疑，该当何罪？”

顾伊墨有些跟不上她跳脱的思路，一听到话题又扯到自己身上，忙道：“这贱婢蛇蝎心肠昭然若揭，王妃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只是千万要还妹妹清白啊……”

紫苏的表情凝在了脸上，眼里满溢出的都是失望。

连自己最贴心的侍女都不护着，除了她自己，顾伊墨到底还会护着谁。

白瞎了她为她谋划，为她去干这种事。

一众下人也都神色凝重。

顾姨娘从一开始就把所有罪责往紫苏身上推，连个是非都不问，就要将紫苏置于死地。

奴婢到底也是人，还没见过顾伊墨这般将身边人也随意糟蹋的。

众人都显出鄙夷的神色，庆幸自己没随了这样的主子。

“姨娘，你好狠的心……”

紫苏的表情有些扭曲，欲哭无泪，只余悲凉。

“你这贱婢，有什么资格说我。王妃，还请立刻将她就地正法！”

顾伊墨回头唾弃，恶狠狠地盯着紫苏，满是威胁的意味。

“顾氏，你好大的威风。”

一道凌厉的声音传来，顾伊墨不由地颤了一下。

裴钰刚从殿前司回来，就见到他阿姐正在家里发威。

这自然是极好的，阿姐越有当家主母的样子，他便觉得阿姐对他更亲近了几分。

只是他若不来，总担心阿姐叫人欺负了去。

“明玕苑里也容得你撒野？王妃身子弱，人又温柔，你竟仗着她这点胡闹！”

身子弱？温柔？

不止顾伊墨，小荷也觉得头上一圈问号。

她家姑娘好像从来都跟这两个词不相关吧……

姑娘自小舞刀弄枪使剑弄棒，上树下河更是无一不做，左邻右舍的孩子都怕她，跟“身子弱”哪里有一点关系？

姑娘小时候挨过老侯爷多少打罚，关在黑屋里还要犟嘴，哪里又能扯得上“温柔”？

这些形容词，小荷无论如何都不能跟自己姑娘联系起来。

姜莱也面露尴尬：“……紫苏，你交代清楚，下毒的事究竟是谁指使你做的？”

紫苏决心不再挣扎，绝望道：“都是奴婢一人做的，与她人无关。”

看来她是要咬死不松口了。

裴钰向这边看了一眼，眼里的阴狠难以掩盖。

他捏住紫苏的下巴，狠厉道：“你确定？若是有半句虚言，剥皮抽筋你选一个。”

姜莱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想到这混小子手段还挺多，是她小看他了。

“奴婢……”紫苏怕极了，向顾伊墨投去一个眼神，却看到了满满的威胁。

“都是奴婢一人做的……”

她仿佛脱力了，失去所有希望，可还是因为害怕发抖。

“好，果真是你姨娘的好奴才。”姜莱意有所指：“是死，还是卖回怡乐坊，你自己选一个。”

紫苏肉眼可见地抖了起来，怡乐坊的日子她再也不想回忆。

她本是良人家的姑娘，被卖到怡乐坊日日遭受调戏不说，老鸨和一众姑娘更是非打即骂，连小厮也对她动手动脚。

她只能忍着，盼啊盼啊，希望有一天能跟着顾伊墨一起被赎身出去。

可连她的爹娘都嫌她，阿弟也怨她丢脸。

她绝对不能回去，那里不是人住的地方，她宁愿死……

“回王妃，奴婢绝对不要回到那个地方，还请您杀了我……”

“好——”

“等等。”

裴钰站在姜莱身侧，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想上前去把她揽着，却又怕她当着众人不好意思，回去再跟他置气，因此只好眼巴巴地看着。

阿姐穿着一身月华色的袍子，小脸儿埋在毛领中可爱极了。

定定地站在那里，就像……就像天上的谪仙，人间不会有这样的人物。

他的阿姐就是谪仙，在他心里，只有姜莱这一尊神。

他就知道阿姐不忍心，所以有些事，还是得他来做。

阿姐干干净净地坐在高台上就好，谁也别想沾染她，余下的肮脏事他揽过来便是。

姜莱没想到裴钰会拂了她的话，转头看向他，满是不解。

眼神交接的那一刹那，裴钰眼里的狠厉立刻转为柔情，留心着没让姜莱瞧出来蛛丝马迹。

万一再吓到他的小阿姐，晚上做噩梦了，他便悔得要抽自己两巴掌。

“交给我处置吧，你回去休息便好。”裴钰温和道，一边朝着小荷使了个眼色。

小荷会意，赶忙去扶自家姑娘：“姑娘，您莫累着了，这边的事交给王爷就好。”

事到如此，姜莱也觉得没必要一直在这里耗着，也就回去了。

她回身的一瞬间，裴钰的脸色就变了。

明玕苑的气压更低了几分，霎时间冷飕飕的。

众人都不敢再开口，顾伊墨也感受到了裴钰滔天的怒气。

“你好大的胆子。”裴钰仍是笑盈盈的，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

众人都绷紧了身子，一股寒意从头窜到脚。

完了。

元宝也捏紧了手指。

殿下这样笑里藏刀的样子，连他也没见过几次。

“想死？没那么容易。来人——”

裴钰一字一顿道：“把她卖回怡乐坊，日日找人盯着，千万别轻易死了。”

“若是敢逃便折了她的腿，敢自裁就救回来，再丢到更差的窑子里去。”

“扑通——”

顾伊墨没忍住，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她没想到，原来裴钰发起怒来是这幅样子。

“殿下，求求您给我一次机会，杀了我吧……”

紫苏哭天喊地，被人粗暴地拖走了，雪白的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殷红的，格外刺眼。

“殿下！殿下，饶了我吧……”

她的喊声渐渐远了，直到消失。

苑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殿下在外头混球惯了，可无论如何也没像今天这般动气。

到底是王妃厉害，自打成婚开始就让殿下变了个样子，还是殿下原本就如此？

人是解决了，可裴钰心里的狠还没消。

连他放在心尖上的人都敢动，他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只是那样死得还是太简单了，他要她生不如死。

姜莱这一病，他心里的恶念头就揭竿而起，再也藏不住了。

“今后谁再敢打王妃的念头，这就是下场。”

裴钰回身，意味深长地看了顾伊墨一眼。

一桩桩一件件，子筠在她身上吃的亏，他都会一一讨回来。

顾伊墨感受到头顶的目光，不由得一哆嗦，使了力气想爬起来，却怎么也用不上劲。

众人都走光了，她还呆呆地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