咀嚼声并未持续多久,雪原上很快安静了下来,一尊高十几米的白色骨架蹲伏在地上,它双手过膝,头骨如猿,嘴角还沾着点点血迹。
陆直不仅没有惧意,反而高兴的挥动起手臂,高声呼唤道:“袁大叔!”
巨大的骨猿对他挥了挥手,“嘎嘎”的笑声传来,像是笑骂着:你小子,可别死了。
陆直望着骨猿颅骨上的一小块空缺,下意识摸了摸胸前的微光,回应道:“放心吧!回来给你带香蕉!”
骨猿长啼一声,眨眼间消失在雪原上。
陆直笑了笑,他转身走向地上的童子,他在童子身前蹲下,童子的年岁与他相仿,脖子上还挂着一个长命锁,锁上刻着山娃,应当是童子的名字。
陆直思索了片刻,伸手将童子脑袋中插着的银针拔掉,几息过后,童子的身上漂浮出一个人影,模样与童子无二,他看起来比陆直还要小上一些。
陆直看向手中的银针,面露恍然的神色,这银针居然有压制魂魄的作用,它将山娃的魂魄锁在了体内。
适才山娃见陆直有危险,奋力的挣扎下,竟然短暂的挣脱了银针的压制,不过他的魂魄也被银针所伤,此刻身上还冒着黑烟。
山娃的魂魄虚幻,不断有流光逸散,没有了银针的压制,他终于重获自由。
他安静的站在那里,眼底没有多余的情绪,唯有一份安心。
安心不是为自己,而是因为陆直。
他浅浅一笑,只说了两句话:
“对不起。”
“谢谢。”
他说罢,身体随风而散。
陆直读懂了他的意思,他为这副身体做的恶而道歉,为陆直令他解脱而道谢。
即便死了,他也是如此善良,可如此善良的人却死了。
他不仅丢了性命,身体还被人改造成了容器,目睹自己的身体做着他并不想做的事情。
陆直忽然觉得有些堵,他左右查看了一番,寻了一处风水地,将童子埋了进去。
他从地上寻了一截断裂的木板,在上面刻上了山娃二字,随后插在石堆前全当做是墓碑了。
平安镇附近流传着一句话,叫做落叶归根,陆直希望童子能够安息吧。
陆直做完了这些,却依旧无法平息胸腹间的气闷,他看向右手中那缕几近透明的白线,该去收账了。
……
平安镇附近的山林可比雪原上要暖和的多,积雪虽然覆盖了大片的草木,林间却还有不少的飞禽走兽出没。
一棵白桦树的树杈上,陆直磕着松子,在他身后不远的树上,一只棕毛的松鼠正一脸懵逼的探着头。
很显然它家里遭贼了,贼还抢走了一把松子。
陆直蹲在树头,手上白线的另一头没入不远处的山洞里,自打他将傀儡破坏之后,这白线就不曾挪动过。
他可不觉得对方是个蠢笨的人,那人敢停留在原地,说明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对付自己。
陆直凝神望去,山洞内部白光刺眼,比妇人袖口的白光不知璀璨了多少倍。
陆直拍了拍身上的玉石:“小石头,他在等我们,里面很危险,照理说我们不该冒险,可我心里堵的慌,你说该怎么办呢?”
心海里传来小石头的笑声,陆直也跟着笑了起来:“嗯,你说的对,那咱们就干他丫的!”
他将剥好的松子塞进嘴里,随后双腿用力一蹬,树干上传来沉重的闷响,砰的一声,陆直整个人如苍鹰一般飞掠而出。
哗啦啦,白桦树震颤不止,大片的积雪掉落在了地上,不远处的松鼠吓了一跳,逃也是的钻回了树窝之中,它并不灵光的脑袋里只剩了一个念头:
乖乖,这是个妖怪啊!
轰隆一声,陆直笔直的坠入山洞,四周的石壁上接连闪过数百道火光,显然是陆直触碰到了什么禁制。
只不过禁制的强度不足以拦下他,反而被他一层层的撞烂,毫不停顿的撞进了山洞的深处。
陆直在尽头处站定,两边的石壁上燃着两盏火把,摇曳的火光照印在一个灰衣中年男人的身上,男人苍白的脸上还沾着点点血迹。
应当是被陆直捏碎了降神之后受了些伤,男人在看到陆直后,便明白自己的女侍肯定是凶多吉少了,不过他脸上并无伤感仇视,反而是平静道:
“少年人,何苦穷追不舍?出门在外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人敌人要强,虽是我出手在先,可并未伤及到你,况且我那女侍被你所杀,傀儡也被你毁坏,此事误会一场,我们就此翻过吧。”
陆直挑了挑眉,如果换做他人,比如那个干瘦的老者,早就着了此人和那侍女的道,命都没了,自然也就无甚误会了。
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陆直,似是这一番言辞已经发了极大的慈悲,他笃定道:“我再给你10枚神仙钱。”
眼看着陆直面无表情,男人冷笑道:“看你的模样,莫非不知道神仙钱的珍贵?神仙神仙,自是神仙用的钱,一枚神仙钱便可换万两黄金,足够你在人间挥霍了。”
陆直摇了摇头,男人眉头一挑:“我劝你不要贪得无厌!”
陆直平静道:“我不要钱。”
男人愣了一下:“那你想要什么?”
陆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为死了的人要一个公道。”
男人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随后失声大笑起来:“为了几条贱命?你知道一枚神仙钱能买几条那样的贱命吗?公道?当真是可笑,你可知道我是谁?小小的北府境加起来,都抵不上我的命……”
陆直看着男人癫狂的模样,忽然想起爷爷说过的话:凡人命苦,不抵铜臭。
小时候他还不明白这话的意思,此时却是懂了,在某些人的眼中,命从来不是命,只是一颗颗冰冷的铜板。
所以他不想再听了,在中年人还再喋喋不休的时候,陆直身影一闪,铁锤般的拳头猛地递出,对着男人的脸颊狠狠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男人凌空转体720,接一个狼狈的狗吃屎,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陆直看向自己的拳峰,他眉头不由得皱起,这触感不太对。
他还来得及细想,趴在地上的男人发出一阵阴冷的笑声:“呵呵,贼子,你很好。”
刹那间山洞四壁光芒大放,这中年男人竟在小小的山壁上刻下了数百道阵法,陆直一眼扫去,那一个个阵法在他眼中都变成了楚爷爷术数课上的题目,粗略一算,有束缚阵、困神阵、刀锋阵……
陆直心情顿时有些阴郁,原因无它,自然是当初因为解题太慢,没少被楚老头拎起来打。
“哈哈哈,死吧,这就是得罪刘某人的下场!”中年男人肆意的笑着,扭曲的面目在光芒之中格外的狰狞。
陆直黑着脸,他猛的一跺脚,数颗石子从地上弹射而起,他顺手一抓,随后石子抛掷而出,噼啪声响不绝,陆直拳脚扫去,将弹回的石子重新撞击到石壁之上,短短三秒之后,陆直单手一握,数枚石子被他握在掌心。
他轻轻松手,一颗又一颗的石子落地,当最后一颗石子落下,山洞里的光芒骤然消散,所有的阵法全部停滞了下来。
中年男人脸上的笑容变得无比可笑,他从地上挣扎着坐起,歇斯底里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我花费月余才刻下的阵法,怎么会……”
他死死的盯着陆直,眼中的妒火快要化为实质:“不过是穷乡僻壤出来的泥腿子,你怎么可能懂阵法?”
陆直一言不发,眨眼间欺身而上,右手如钩,对着中年男人的脑袋抓了过去,男人神色变幻,最后狠狠一咬牙,危险的气息扩散,整个山洞里的温度骤然升高。
陆直脚步一停,豁然看向方才的石壁,石壁之中透出一点赤红色的光芒,光芒越来越盛,最后映的整个山洞犹如火海。
中年男人的脸上浮现病态的笑容,他大笑道:“死吧!”
轰。
巨大的火焰冲天而起,即便隔着百里也能清晰的看见,滚滚浓烟直上,方圆数里的草木皆化为灰烬。
离山洞不远的地方,有一斜挎酒壶的青年,他看起来像是个文弱的书生,可偏偏单手杵着一把等人高的长刀,长刀无鞘,刀尖入地数分,刀身支撑着青年的身体。
青年被爆炸声惊醒,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从腰间取下酒壶,大大咧咧的灌了一口,他望着火光的方向喃喃道:“谁家炮仗窝炸了?”
一口烈酒下肚,他明显清醒了几分,这才惊讶道:“不是炮仗,居然是天雷地火符?”
天雷地火符,是将雷法与火法绘制在同一张符箓上,一但激发,雷与火碰撞之下,便能产生强烈的爆炸,一枚雷火符的威力就足以炸碎一块半人高的青石。
如此剧烈的轰鸣,到底是引爆了多少张地火符?青年不敢再想,他将长刀扛起,歪歪扭扭的向着火光的方向行去。
此时,一片火海之中,山洞顶上的山石早就被炸的四分五裂,到处都是崩坏的石块和烧焦的树枝。
哗啦一声,一片狼藉的碎石之中,伸出了一只冒着滚滚热气的手臂,手臂上闪烁着一层又一层的淡黄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