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烛光在诏狱之中摇曳,商夜负手而立,脸上一片淡然,可周身那翻腾的杀气,却如实质般,让人心底恐惧。
不远处,冰冷的地面上,趴伏着一群人。
为首的正是缉司卫指挥使、当今应王商水。
其身后十数位缉司卫以及缉刑司的官员,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簌簌而落,不断砸在地上,溅起细微的尘埃。
商夜冷冷开口,声若冰刀:“好啊你们,朕的血亲族人你们说杀就杀,眼中可还有朕?莫不是以为朕是那昏庸无能,只会躲在太极宫里当个摆设的吉祥物?”
众人听闻,吓得连忙磕头,齐声高呼:“臣等不敢!!”
商夜冷哼一声,目光如电般射向商水:“不敢?哼,我看你们胆子大得很呐!商水,朕且问你,缉司卫为何会出现在龙虎山中?”
商水此刻悔得肠子都青了,坊间那愈演愈烈的传言,已让他与钟毓的密谋成了众人眼中的笑话。
本想着事后借着调查死去村民身份,机缘巧合地揭开赢太子遗孤身份,却没料到,竟以这般直白的方式扯下了遮羞布。
他咬了咬牙,强自镇定道:“臣弟不知,臣弟对陛下绝无二心,此事臣弟定当彻查清楚,给死去的赢太子遗孤一个公道!”
商夜眼底的冰冷似能凝霜,瞥了商水一眼,而后扭头冲一旁站着的典正沉声道:“镇抚司调查的结果如何?”
典正赶忙微微躬身,不敢有丝毫懈怠,将审讯所得飞快道出。
商夜听完,脸色愈发阴沉,语气中满是不悦:“散布消息的源头是奉安城中一些地痞流氓,无背后主使?典正,你当朕是傻子不成?”
典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面上满是惶恐,又透着几分疑惑道:“陛下,臣知晓此事透着古怪,可那些人不管如何严刑拷打,对于消息来源皆是一无所知,倒像是……”
“像是如何?”
商夜目光如刃,死死盯着典正。
“像是有人暗中操纵他们去散布消息一般。”
商夜眼中杀机稍敛,面上泛起一抹深思之色,旋即朗声道:“余杭,速让天一教的人给这些人检查一番,若有人动手脚,凭他们的天心诀定能寻出端倪。朕倒要瞧瞧,究竟是何方神圣,敢在京都搅弄这风云!”
“臣遵旨!”
禁军统领余杭当即领命而去,脚步匆匆,似带着一股杀伐之气。
商夜这才又看向商水,语气稍缓,却仍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商水,这些时日你便回府闭门思过吧,至于缉司卫指挥使一职,你就不用操心了!”
商水还欲辩解,可触及商夜眼中那冰冷之意,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最终无力地吐出一句:“臣弟谢皇兄饶命!”
地上众人见状,心中皆明了。
这应王,算是废了。
商夜转身欲走之际,抛下一句掷地有声的话:“缉司卫千户胡莱、缉刑司正钟毓两人大逆不道,残害赢太子遗孤,证据确凿,死不足惜,令缉司卫将其抄家!
赢太子遗孤乃朕的皇侄,其身后事按郡王规制操办,棺椁入西陵!
参与此事的大小官员以下犯上,不论官职大小,全都由缉司卫拿下关入诏狱,朕决不轻饶!”
那钟毓闻听此言,身子一软,跌倒在地,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他本想喊冤,可瞧见一旁仿若失了魂的商水,心中陡然明悟。
这是要让他背下这罪孽,若是喊冤,只怕是罪加一等,夷灭九族啊!
想到此处,悲从中来,悲声道:“多谢陛下!吾皇圣明!”
言罢,全身经脉逆流,吐血而亡。
——
紫来殿内,十数个宫女如众星捧月般围着中间一老一少两位女子。
桌上菜肴热气腾腾,那精心烹制的美食,单是看上一眼,便让人垂涎欲滴,食指大动。
老妇人年过半百,虽身着绫罗,却因年轻时操劳过度,后背佝偻着,显得有些娇小,满头银丝如雪,整个人透着精力不济的疲态。
旁边那少女正值桃李年华,生得乖巧伶俐,一双眼眸灵动非常,任谁瞧了都不免心生欢喜,当真是个贵人相。
老妇人望着门口,面上满是焦急,忍不住又开口问道:“媛儿,时辰不早了,陛下可曾来了?”
钟媛刚要回话,外面便传来太监那尖细的通传声:“陛下驾到!”
老妇人急忙起身,欲站起去迎接。
刚踏入殿内的商夜瞧见,赶忙快步上前扶住,柔声道:“娘,朕都说了,往后莫要理会宫中这些繁文缛节。
朕在您面前,就是小夜,是您从小带大的孩子呀。
若没您,朕哪能活到如今。
快快坐好,朕方才有事出去了一趟,让您久等了。”
跟在商夜身后的太监三宝适时出声解释道:“老夫人您是不知,陛下这才从诏狱回来,便急匆匆赶过来了,就怕老夫人您见不到陛下不肯动筷子呢。
陛下对老夫人的这份心意,咱这些做奴才的瞧着,那可是羡慕得紧呐。”
商夜没好气地白了三宝一眼,嗔道:“要你多嘴!娘虽未生朕,可自幼将朕细心抚养长大,在朕心里,娘便是亲娘。
灾年那会儿,全靠娘救济,朕才得以活命,若不是为了朕,大哥二哥也不至于活活饿死……”
“陛下……”
老妇人听闻,不禁泪眼婆娑,往昔的种种苦难画面在脑海中不断浮现。
别看商夜是天朝三皇子,实则在宫中地位远不及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
当年太上皇商靳不过酒后临幸了宫女,才有了商夜,故而商靳平日里压根没把商夜放在眼里,甚至从未主动召见过。
皇帝刻意冷落的皇子,宫中人自然不当回事。
层层克扣皇子月银后,商夜一度吃不饱饭,这在外人看来不可能发生的事,就这么发生在商夜身上。
后来商靳修炼出了岔子,子嗣只有五六个,商夜这才勉强保住三皇子的身份,可皇子该有的待遇,依旧没享着。
大皇子、二皇子身为嫡长子与嫡次子,自是享尽荣华富贵。
最小的皇子商水靠着母族庇佑,好歹谋了个缉司卫指挥使的要职。
唯独商夜,在宫外开府建牙时,身边除了奶娘一家,连半个宫人伺候都没有。
日子过得捉襟见肘,这些年全靠奶娘一家做些脏活累活,灾年的时候勉强活了下来。
这次若不是大皇子、二皇子党争,打得两败俱伤,商夜也不会凭着庶长子的身份,得了一众官员的拥护,登上皇位。
至于四皇子商水为何没当上皇帝,只因他那缉司卫指挥使的身份,平日里干了太多得罪朝臣的脏活,失了人心。
商夜轻叹一声,不再提及过往:“不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以后娘就住在宫内,谁要是敢招惹您,您尽管告诉朕,朕定不轻饶。小妹,你也快坐下一起吃吧!”
此时,一言不发的钟媛语出惊人:“哥,小妹有事求你。”
见钟媛竟“噗通”一声给他跪下,商夜一愣,赶忙上前搀扶:“小妹,咱们虽无血脉关系,但这么多年早已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管是什么事,哥给你做主!”
“哥,有个人被关在了诏狱,你能放了他吗?”
“谁?”
“缉司卫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