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和的这一段唱完,几个知青热烈鼓掌。
胡元华又问:“《沙家滨》会不会?”
陈援朝笑道:“必须会!”
胡元华越发来了兴致:“我也会!当年在学校,我的外号就是‘胡司令’!我们来‘智斗’那一场吧!我演胡传魁,你演刁德一!”
陈援朝看了看三个女知青:“谁演阿庆嫂?”
他记得杨柳的嗓音就很好,却不能明说,毕竟,他们今天是“第一次”接触。
果然,张蕊和范丽华同时指着杨柳:“让柳柳来!”
钱士刚和李根也都鼓掌:“好久没听杨柳唱了,今晚必须来一段!”
杨柳抿嘴一笑:“好吧,我们三个唱一段吧!”
胡元华咳嗽一声,首先开唱:
“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
拢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
……
俺胡某讲义气,终当报偿!”
看着胡元华一板一眼地唱,陈援朝心中暗笑:“老胡平时慈眉善目,演起胡传魁,竟然也像个狠角色!”
轮到“阿庆嫂”了,杨柳不慌不忙:“胡司令,这么点小事,你别总挂在嘴上……胡司令,抽一支!”
这一段不是唱词,杨柳的动作却做得很到位。
接下来就是“刁德一”的词,陈援朝唱道:“这个女人不寻常!”
杨柳:“刁德一有什么鬼心肠?”
胡元华:“这小刁,一点面子也不讲!”
杨柳:“这草包倒是一堵挡风的墙!”
……
三人以前从来没有排练过,第一次合作,就如此顺滑,渐入佳境。
李根、钱士刚、张蕊和范丽华四人听得如痴如醉。
最后,杨柳收尾:
“垒起七星灶,
铜壶煮三江。
摆下八仙桌,
招待十六方。
来的都是客,
全凭嘴一张,
相逢开口笑,
过后不思量。
人一走,茶就凉,
有什么周详不周详?”
她唱到最后几句时,张蕊和范丽华都跟着唱。
李根和钱士刚则学着胡传魁的口吻:“哈哈哈哈!”
胡元华看着陈援朝:“行啊,援朝!你这副好嗓子,不进宣传队,可惜了!”
陈援朝笑道:“其实,你们俩也可以的,尤其是柳柳姐!”
刚才,张蕊和范丽华管杨柳叫“柳柳”,陈援朝也顺嘴叫了。
他前世就是这么叫的。
杨柳被叫“柳柳姐”,不由得小脸一红。
胡元华说道:“我只会唱胡传魁,别的不行。杨柳还是可以的,但是,她没有人推荐!”
杨柳却摇头:“有人推荐我也不去!就我身上这味道,谁靠近我谁嫌弃!”
陈援朝来一句:“我不嫌弃!”
杨柳白了他一眼:“去,小屁孩,你懂什么?”
她这个白眼,到陈援朝这里,就成了媚眼。
那一刻,在陈援朝的眼里,杨柳宛如一枝秋海棠。
李根突然问道:“援朝,你刚才说,乐器也会?”
陈援朝点头:“中午,我在田书记的办公室里,他专门拿了一个二胡来考我呢!”
在这个年代的农村,二胡是最常见的乐器。
钱士刚也问道:“二胡我这里没有,别的乐器你行吗?”
“你这里有什么乐器?”
“口琴,你会吗?”
陈援朝笑笑:“还行吧!”
“你等着!”钱士刚立即跑出去。
陈援朝知道,钱士刚有一只口琴,平时只能自己吹,别人连碰都不允许,嫌别人嘴里不干净。
半分钟之后,钱士刚拿着他的口琴跑进来:“你试试!”
陈援朝不接:“你不嫌我嘴臭?”
“哈哈哈哈!”大家都笑。
钱士刚摇头:“只要你吹得好,我就不嫌!”
陈援朝这才接过口琴。
他连着吹了《东方红》、《歌唱祖国》几首,但是胡元华他们显然不满意。
“这些曲子天天听,换个别的!”
“你们想听什么?”陈援朝开启了点歌模式。
胡元华低声来了一句:“苏联的曲子会吗?”
之所以要压低声音,因为这个年代我们和苏联的关系正僵着呢!谁听苏联的曲子,就是犯错误,要挨批斗的。
“会!”陈援朝一边说,一边示意胡元华到门口盯着。
胡元华站在门外,见没有外人靠近,这才向陈援朝做个手势。
陈援朝先吹了个《红莓花儿开》。
曲子一响,大家就听出来了,不约而同地跟着唱。
“田野小河边,
红莓花儿开,
有一位少年最令我心爱……”
这几个知青中,就连年龄最小的杨柳,都比陈援朝大两岁。他们上小学的时候,学校里还是允许学唱苏联歌曲的。
接下来,陈援朝又吹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红河谷》、《喀秋莎》、《三套车》等曲子,大家也都会唱。
“不错嘛!”
“援朝真行啊!”
“多才多艺!”
大家纷纷夸赞。
陈援朝一时兴起:“我再吹一个,看你们会不会唱!”
他这么一说,大家齐声回应:“你再吹!”
可是,当陈援朝再吹新曲的时候,知青们都愣住了,他们都没有听过,更不会唱。
只有杨柳的眼睛越发明亮。
陈援朝笑着鼓励:“柳柳姐,你是不是会唱?大胆地唱!”
杨柳走近一步: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你正要去卡斯布罗集市吗?)
Parsley、sage、rosemary and thyme。(西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代我向那儿的一位姑娘问好)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她曾经是我的爱人)
Tell her to make me a cambric shirt……(叫她替我做一件麻布衣衫)”
一曲终了,陈援朝和杨柳相视一笑。
虽然他们都没有说话,一种无言的默契却已经深深植根于心底。
胡元华等人都十分诧异:“杨柳,你唱的是什么词?一句也不像俄语啊!”
杨柳笑道:“我唱的是英语!”
“英语?这么说,它不是苏联歌曲?”胡元华又问。
“这是一首英格兰民歌,叫‘斯卡布罗集市’,我是用英语唱的!”
“斯卡布罗集市?英语歌曲?你还会英语啊?”
杨柳解释道:“我们魔都那边,很多人都会说几句英语的!”
解放前,魔都是远东最繁华的城市,全世界的冒险家都来这里淘金。在那个年代活下来的魔都人,哪个不会说几句外语?
杨柳接着说道:“我妈妈是医生,年轻时曾经在黄浦江边的圣约翰医院工作过,那里的几个英国籍医生都会唱这首歌。她学会了,呵呵,后来我也学会了!”
在陈援朝的前世,杨柳死后,她的母亲前来处理女儿的后事,陈援朝见过。
那是一个无论谈吐、举止都十分优雅的中年妇人。
胡元华点了点头:“今天晚上,我们见识了援朝和杨柳的唱功,也听了援朝吹的口琴,到此为止吧!”
李根也说:“是啊!万一让村里人知道我们在唱外语歌,那就倒大楣了!”
听他这么说,大家立即回到各自的房间。
今晚是陈援朝重生后的第一夜,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到下半夜才睡着。
突然,“咣当”一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