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总,您好!我是‘谐力’的陈清鸿,林润的项目,我司一直在跟踪。据悉贵司也想参与,‘华元’作为知名央企,我觉得没必要,也不至于和‘谐力’抢如此的项目!恳请莫总关心,不胜感激!”
在陪同王玺赶至苏城市第一人民医院的路上,清鸿用词委婉地给“华元”的莫总发了如此一条信息。
“各凭实力!”很快莫武回复了这四个字。“莫总,你好!我是——”清鸿索性电话拨了过去,还未来得及自我介绍,便被莫武打断。
“让你们老相和我沟通,我没有必要和你们下面的说啥。”莫武的语气十分强硬,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操他妈!”清鸿很少说脏话。“开快一点吧!争取会在许医生下午上班前赶到他的办公室。”清鸿一脸怒气地说道。
“我操他娘的!”王玺用力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就算去北京找刘总,我也不会让小卜这孙子如此容易。”王玺附和着清鸿的怒意,抱怨着说道,说完紧握着方向盘,深深地踩了一下油。
王玺和所谓的刘总也只是一面之缘,聊起过这个行业的发展,煞有其事一般,其实没有半点底气。虚无的面子,清鸿一直不愿说透。窗外,路边的树木向后飞速退去,清鸿的思绪飞远,尽可能地设想接下来的几日会发生些什么。
闻天此时正在赶往林润镇的路上,按照清鸿的布置,其需要尽可能地了解“华元”土地租赁合同洽谈的进展。刚出了邮城,电话响了——是周副镇的。
“小李啊!‘华元’的正在我这里,准备和我们签订土地租赁合同,听说你们的建设指标又转给了‘华元’啊!”话语中尽显轻视。
“不应该啊!周镇。上周我们才签过合同,你们怎么会同一块项目选址签订给两家公司?这么做不是太地道吧!”闻天尽力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在内心的一团怒火即将点燃。
“镇里迫于压力啊!这一点你应该知道的啊!”周副镇故作委屈地说道。
“那不是一女嫁二夫吗?作为基层政府这么做太不遵守《合同法》了吧!也太违规了吧?”闻天狠狠地拍了一下坐垫愠愠地说道。
“正如你们的陈总所说的,这个项目的工期紧张啊,我们地方政府对你司也不了解啊!当然我个人是相信贵处的,我们本也不想多事,实在没有办法啊!小李你懂得的。”周副镇淡淡地说道。
“鸟人拿了我们好处竟然还如此说?”闻天的脑海里猛然被一腔怒火充满,又不便发作,话到了嘴边,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小李啊!这个社会太现实,你我都不能太天真啊!中午你打电话说下午过来一趟,我觉得没有必要,毕竟见面伤感情。作为乡镇,欢迎你们来投资的,来年还有机会嘛!”边说边轻笑着,只是这笑容听起来很是虚伪。
这个行业的现状也许就是如此,很多地方政府的态度大都如是,“一女嫁二夫”的情况更是屡见不鲜。闻天只是觉得过于憋屈,尤其是在电话那头的一种笑声让他有些作呕——应该是“华元”和姓卜的在旁边,饭桌上把酒言欢。
简直是一种嘲笑,透着无限的轻蔑。
“你们也太能见风使舵了吧!”闻天开玩笑地冷冷附和着,挂了电话。
关于新能源的建设指标,话说只有政府为难企业,还真很少听说哪个企业会刁难过政府。挂了电话之后,闻天掉头直奔邮城市发改委。
这一段日子一直在邮城跟踪着王玺各项手续的办理,有事找稽主任,对于他来说已经是驾轻就熟,未敲门便大踏步地走了进去。出乎意料的是稽主任并没有待见他,让他先出去等上一会儿。
官始终是官,在稽主任的眼里闻天不过是清鸿和王玺的跟班,一个人的时候,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更何况还未到下午的工作时间。习惯了下属姿态的闻天,自是没有太在意,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闻天一个人过来,必然是王玺或清鸿的授意,作为老大哥的稽主任,自然不会刻意地为难闻天,稍稍处理了一下公文便让闻天进来。
“稽主任,您好!准备和您汇报一下,林润镇里和‘华元’的土地租赁合同签上了。”闻天愤愤不平地说道。
端起茶杯,听着闻天说完,茶杯盖拎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不好!看样子‘华元’的货明天就会到我这里申报,最难的都办完,这帮货看来是有的放矢。”说完拿着杯盖故作有力地往桌面上敲打了一下。
“我们是在上下两级发改的见证里启动的,这么搞,对于我司来说太不公平了。姓卜的损失,当时发改建议我司补偿,那我司的损失谁来赔偿?地方上如此做的确有一些违规。”闻天自顾一直往下说,仿佛自己在给自己讲道理。
“清鸿和老王说该咋做啊?”稽主任一向很理智,闻天过来找他,必然是受清鸿和王玺的交待。
“‘谐力’这么大的集团,老板也不是吃素的,在烟城的产业投资也有几十亿,不会不认识那么几个人,真闹起来对谁都不好。”闻天继续说道。
“闹是没必要!”老江湖的稽主任只是觉得眼前这孩子也只是说说罢了,但若是清鸿也是如此想,或许就不会如此简单了。说完,他一脸正色。
“真要闹,邮城市发改委第一个逃不了干系,不负责任、不作为。真要闹大了,韩书记会说是他不了解项目的情况,而你们是了解的,却没有和他汇报,工作上存在不作为。”
“林润镇‘一女嫁二夫’的做法,如果我们把合同往网络里一放,自然是吃不了兜着走,这不仅是违约,更是违纪。”闻天把清鸿上午和他嘀咕的思路加工了一下,断续说来,听起来也是振振有词。
这个道理稽主任不会不懂得,尤其是在其分管的口子上闹起来,其实最为不利的便是对他的影响。“清鸿的意思是啥?”稽主任沉思了一会,微微地问道,姿态上依然故作落落大方。
“我们陈总担心您明天会被‘华元’强迫,甚至借杨主任的嘴来威胁你,建议你在‘华元’找杨主任之前你先去说明。如果杨主任同意你所说的,建议你们约谈乡镇,到底哪一份土地租赁合同是有效的。”
“这一点不为难你们,作为能源口子上的工作职责。毕竟若真是出问题,还可以把问题踢给乡镇,谁让他搞两份合同呢!”
“如果杨主任不同意你说的,那你就告诉杨主任,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按他的意思,若出了事与你无关,以后火自然烧不到你。”闻天继续按照清鸿教的思路说道,恍若是背书一般。
“懂了!”听闻天说完,稽主任“呵呵”地笑了起来。“清鸿不愧是你的领导,让他放心吧!不管明天‘华元’咋逼我,我都会兑现我的诺言——撑到周五。杨主任那肯定会听取我的意见,他胆子那么小,更怕引火烧身。”
“哪怕是上头再打招呼,真的被‘华元’抢走,那我也不承担任何责任。就算下周上报也不至于让委里被动,更何况韩书记说尽快,又没说何时上报,这毕竟也是看‘华元’的工作效率和烟城市发改委的态度嘛!”
闻天离开之后,稽主任立即和杨主任做了汇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杨主任听着连连点头,安排由稽主任在把握度的基础上全权处理。
“能有啥办法?老稽啊!我们反正是按上头的指示。”杨主任一开始似乎不怎愿多说这差一点让他扯着蛋的事。
“祝与山是啥人物啊!千亿级别的啊!上头的书记、市长哪个不是朋友,届时若是问责,责任算谁的?邮城要是干干净净的,自然无话说,现在林润签两家土地合同、职能部门出两家红头前置文件,杨主任,你说这叫啥事!”
“还是那句话!我有啥办法。针对我委里,这狗屁项目——搞到现在的破事,懒得管他是谁来投!”稽主任似是没事找事,在杨主任的眼里,恨不得事不关己,赶紧办了不就得了。
“若是到时烟城派人下来调查,两份土地租赁合同要是放在网络,这一种屁事,你主任也不要找我,反正我也是按上面和主任的指示办。”稽主任故作出一副甩手的姿势,佯装着要离去的样子。
“‘谐力’会真的闹?”杨主任猛然抬头问道,出于公职人员的敏感,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不至于吧?”
“做了这么多的前期工作,说没就没了,人家不要面子?责任算谁的?能算韩书记的?谁敢!现在的问题是——发改委作为分管是咋把关的?老杨啊!我觉得上报指标的事,我们还是要慎重。”
“那你说咋办?”故作沉思的样子!
“哪有法子!就是要办,我们也要把责任撇开办!尤其是林润镇,你他妈到底支持谁?这本就是委里该把关的事。等林润确定签给‘华元’,大不了委里再上报,所以有必要约谈乡镇,甚至还会做上人情,帮助乡镇尽快消除影响。”
撑到周五下午,不得不感激稽主任,毕竟稽主任所汇报的内容添油加醋的成份较多,强调了乡镇上的违规和“谐力”的不甘心,甚至虚构了“谐力”的已到烟城市纪委申诉的场景。
九月底,苏城的法梧桐树叶渐显暗黄,若没有一阵强冷风,一时还难以全部凋零,空中飘落着一些提前枯萎的。硕大的梧桐树叶把医院的大门掩得有一些阴沉,车开到医院门口,不看到大门上的几个鎏金大字,还真未觉察已到。
白色的象征性建筑,弥漫着酒精和消毒水的味道。门诊挂号窗前,满满地排着人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工作时间。孩子的哭声、大人的叫喊声、门外的汽车鸣笛声,此起彼伏着,偶尔夹杂着一些谩骂声。
会来医院的人大都是焦躁的!清鸿和王玺的步伐急促,不一会儿,便走到了医院大堂的电梯口。
“要不要电话说一下啊?感觉直接冲上去不是很好。上午大致上和许医生说了,具体的没多讲,怕被他拒绝。”跨进电梯里,王玺的脸上有些畏难的情绪。
“怕他就是拒绝,所以不用多说,你反正和他说起下午来一趟。”清鸿的眼睛一直未离开电梯上升的指示箭头。
六楼到了,清鸿让王玺先走出电梯,毕竟王玺熟悉许医生办公室的位置。
“不要多想了,反正是拼一把,不偷、不抢、不犯法,仅仅让他代你约一下他的老同学韩书记,表达一下你的心意,更何况又不会亏待他。”
“不出这事,第一笔本来支付三十万给那孙子的,现在你就用这三十万去砸一个口子,之所以让你送二十万,还有十万就是留给许医生的。”
“若真是愿意,同学见面帮上说几句话应该不是啥难事,更何况有十万的好处费,何乐而不为?”清鸿从后面拍了一下王玺的肩膀如鼓气一般地说道。
“就怕我的老脸不起作用啊!毕竟只是简单地提了一下项目上的事,没说让送钱的事。”王玺有一些自我解嘲。
脚步渐渐缓了下来,快要到许医生的办公室。王玺站在门口,脸上写了一堆犹豫,甚是感觉得到他和许医生还未达到一种交心的程度。
未曾经常联系,突然有求于人,这事何况并不光彩,真要是用钱去砸,谈不上行贿,却也是游离于法律的边缘。
“或许不需要砸钱?或许他和韩书记的私交比莫武还深?借他的嘴把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或许韩书记会立即收回成命公平办理。”王玺尝试着自己宽慰自己,在门口来回地踱了几步,准备去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