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天墉城的飞檐斗拱染成蜜渍枇杷的颜色时，林小虎正蹲在百味楼屋脊上啃烧鸡。油纸包里的叫花鸡还冒着热气，这是他拿三斤五花肉跟醉仙居厨子换的——确切地说，是趁对方在后巷解手时顺来的。

"咔嚓"咬开鸡腿骨的脆响突然被破空声打断。林小虎眼睁睁看着武林盟主司徒雷从三十丈高的摘星阁坠下，金线绣云纹的衣袍在风里鼓成个蹩脚的灯笼。他手一抖，鸡腿骨正巧砸中楼下巡街的捕快头盔。

"哪个杀千刀的......盟主？！"

整条朱雀街瞬间炸了锅。卖糖人的老头甩飞了铜勺，胭脂铺老板娘打翻了茜色染缸，巡城马受惊扬起前蹄，将一车新腌的酱菜掀了个底朝天。司徒雷坠到半空突然抽搐，竟使出一招失传已久的"云龙三折"，凌空翻身踏在醉仙居的酒幌上。

林小虎看得真切，那酒幌分明纹丝未动。司徒雷枯瘦的脚踝像是被无形丝线牵引，整个人如同提线木偶般平移三丈，稳稳落在老王头馄饨摊前。案板上剁肉的厚背刀突然震颤，刀刃上映出盟主青灰的面色。

"司徒盟主！"铁枪门长老带着弟子从街角冲出，"您说要闭关三月，怎的......"

话音未落，司徒雷喉间发出夜枭般的怪笑。他枯爪般的手掌突然暴涨三寸，指甲泛着诡异的幽蓝，一掌拍在榆木案板上。面粉与肉馅炸成团团白雾，混着老王头珍藏的虾米碎，在夕阳下竟显出几分血色。

"快看盟主的眼睛！"人群里不知谁尖叫道。林小虎扒着屋脊瓦片往下瞧，正对上司徒雷翻白的瞳孔——那本该是眼黑的位置，此刻却游动着细如发丝的绿芒，像是被人塞进两尾毒蜈蚣。

变故发生在须臾之间。司徒雷突然抓起案板上的擀面杖，以棍代剑使了半式"长河落日"。铁枪门长老的银须被削去半截，杖风扫过之处，青石板路裂开三寸深的沟壑。卖艺的猴儿惊得窜上房梁，怀里还死死抱着要赏钱的铜锣。

林小虎突然觉得后颈发凉。司徒雷腐烂的视线穿透层层瓦片，精准锁住他藏身的位置。那具枯瘦身躯如同提线傀儡般跃起，踩着酱菜车、酒坛子、晾衣杆，眨眼间已攀至屋檐。

"小兄弟......"司徒雷的喉音像是砂纸磨过铁锅，他枯爪探向林小虎的瞬间，袖中突然滑出块玄铁令牌，"接着！"

林小虎下意识接住飞来的物件，掌心顿时火辣辣地疼。令牌不过巴掌大小，正面雕着睚眦兽首，背面却是密密麻麻的星宿图。他还没来得及细看，司徒雷突然七窍流血，直挺挺向后栽去。

"盟主坠楼啦！"

"抓住屋顶那小子！他杀了司徒盟主！"

林小虎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他扛起半扇没卖完的猪肉当盾牌，在屋脊上蹿得像只受惊的狸猫。瓦片在脚下噼啪碎裂，身后箭矢破空声不绝于耳。经过城隍庙飞檐时，他顺手抄了把香灰往后撒，追在最前的黑衣人顿时捂着眼睛栽下房去。

转过春风得意楼的鎏金穹顶时，变故陡生。林小虎突然觉得腰间一轻，装铜钱的褡裢不知被什么勾住。转头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狐狸眼——是个蹲在飞檐上的灰衣人，脸上蒙着半幅《韩熙载夜宴图》的面巾。

"小兄弟好身手。"那人声音像是含着糖霜，指尖银光闪烁，"不过盟主令这等烫手山芋，还是交给哥哥保管吧？"

林小虎刚要骂人，灰衣人突然甩出条银链。链头系着的却不是兵刃，而是个正在滋滋冒烟的竹筒。他本能地把猪肉往前一挡，竹筒炸开的瞬间，漫天椒粉混着石灰粉簌簌飘落。

"阿嚏！"灰衣人自己先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林小虎趁机滚下屋檐，跌进某间阁楼的雕花木窗。浓重的脂粉香扑面而来，五六个正在梳妆的姑娘齐声尖叫。

"对不住！借过借过！"他顶着件嫣红肚兜夺门而出，在迷宫似的回廊里慌不择路。身后传来老鸨气急败坏的叫骂："挨千刀的小贼！那是云裳姑娘新裁的......"

撞开最后一道屏风时，林小虎迎面撞上个红衣姑娘。姑娘发间金步摇叮咚作响，手里还捧着碗冰镇酸梅汤，被他撞得原地转了三圈，汤汁全泼在月白色留仙裙上。

"登徒子！"姑娘柳眉倒竖，反手抽出缠在腰间的九节鞭。林小虎抱头往案几下一钻，鞭梢扫落青瓷花瓶，溅起的碎片在门框刻下道新月形凹痕。

林小虎突然瞥见姑娘腕间朱砂痣。那殷红印记形如展翅孤鹤，鹤喙正指向屏风上题的诗句——"江湖夜雨十年灯"。他鬼使神差般念出声，姑娘的鞭子突然僵在半空。

"你怎么知道......"她眼中闪过惊疑，忽闻窗外传来破空声。三枚金钱镖穿透茜纱窗，将案几上的铜镜击得粉碎。

"小心！"林小虎拽着姑娘滚进妆奁柜后的暗格。温香软玉撞了满怀，他后脑勺磕在妆匣角上，疼得龇牙咧嘴。暗格里空间逼仄，能清晰听见彼此的心跳。

"我叫楚红鱼。"姑娘突然压低声音，吐息间的茉莉香混着血腥气，"六扇门密探，追查司徒盟主遇害案已有三月。"她指尖寒光一闪，林小虎颈侧顿时贴上柄薄如蝉翼的匕首，"现在，说说你偷盟主令的事。"

柜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有人用刀鞘挑起散落的罗裙，沙哑的嗓音像是钝刀磨石："仔细搜，主上说要抓活的。"

林小虎咽了口唾沫。楚红鱼腕间的朱砂痣突然发烫，烫得他锁骨下的盟主令都跟着震颤。暗格夹层里藏着的胭脂匣突然弹开，滚出颗鸽卵大的夜明珠，照出楚红鱼瞬间苍白的脸色。

"这是......前朝宫廷的鲛人泪？"她指尖刚触到明珠，整面墙壁突然翻转。两人顺着密道滚落时，林小虎最后听见的是追兵气急败坏的吼叫："快禀报主上，红鹤纹现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