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村最近出了一件怪事。
和我父亲竞争村长的李华言,家里生了个怪胎。
有人说那怪胎皮肤上渗着荧蓝色液体,三头六臂,生下来就把李华言媳妇的乳房咬下来了。
有人说那怪胎人面蛇身,滋溜一下就从门缝里溜走了,经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条散发异香的焦油痕迹。
还有人说根本就不是怪胎,是因为李华言媳妇偷人,生下来个黑娃娃,李华言一怒之下摔死了它,为了掩人耳目,才说这是怪胎。
只有我知道,他们说的都不对。
因为那天我看见了。
我想起那天的场景,不由得浑身战栗,后颈那道疤也开始发烫。
我记得清楚极了。
那天的太阳很大,热得我浑身冒汗,我站在墙头,一低头正看见李华言的媳妇。
李华言的媳妇是个胆子很小的女人,说话细声细语,不紧不慢,见到我的时候还会给我糖吃。
塑料包装,一毛钱十个,吃进嘴里甜甜的。
我高兴地跟她打招呼:“婶子,你不去做饭吗?”
她的肚子很大,好似一个装满了水的气球,晃晃悠悠,随时都会碎裂。
她并没搭理我,只是拿着手上的铁锹不停地将粪便铲出去。
牛圈里的牛吓得连连嘶吼,红着眼睛向外冲去。
鸡圈里的鸡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安静的有些古怪。
“婶子?”我以为她没听见,又喊了一嗓子。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我,我吓得一个哆嗦,摔下了墙头。
我分明看见她长着一张羊脸!
我摔了个屁股蹲儿,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十二岁的我只以为是看错了。
当我小心翼翼的再次站上墙头的时候,却一下子愣住了。
这次我看的清清楚楚,她的肚子里伸出两只爪子!
爪子毛烘烘的、黑黢黢的,伸出来的时候还沾着湿漉漉的羊水。
紧接着,李华言媳妇的肚子彻底撕裂,暗红色的鲜血打湿了地面,不住向外流淌。
李华言媳妇张大嘴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声,似哭似笑,令我毛骨悚然。
一个青紫色的婴儿缓慢的钻了出来。
婴儿长着人的鼻子、人的嘴巴、人的耳朵、人的眼睛,只看它的脑袋,会以为它就是人。
但它的身子却怪异极了,它的两条后腿扭曲在一起,两条胳膊布满了黑色的毛发。
它对着李华言的媳妇开口叫道:“咩————!”
我吓得捂住嘴巴,但因为动作太大,还是发出了声音。
怪物猛地抬起头,直勾勾的看向我,它的眼睛黑黢黢的,似要占满整个眼眶。
它伸出一根黑红色的手指放在嘴边,对着我低声道:“嘘——!”
我吓得从床上坐了起来,惊恐的看向四周。
是梦?是梦!
我的后脖子疼的厉害,上面残留着一块怪异的疤痕。
每当我梦见当天的事情,这块疤痕就开始疼痛,好像一遍遍的提醒我,当时我看到的一切。
我太害怕了,我谁也不敢说。
我甚至连续尿了好几次床。
我的妈妈以为我的学业压力大,还安慰了我。
我的爹问我有没有事,我却摇了摇头。
我真的不敢说。
又过了几天,据说那个怪胎死了。
李华言带着死去的怪胎去了婴儿林。
李家村有个说法,夭折的婴儿不能进祖坟,不能埋进土里,否则会损害村里人的运势。
第二天,我爸在村民面前信誓旦旦的说,他看见李华言把死婴埋了起来。
村里人将信将疑,却还是跟他去了婴儿林。
我爸拿着铁锹,刨开了地面,没能找到那婴儿的尸体,却刨出了一包肉。
这肉刚一挖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肉散发着惊人的香气,比鸡肉香,比牛肉香,甚至比所有人吃过的所有肉都香。
这股香气源源不断的钻进所有人的大脑,挑动着他们的神经,冲击着他们的味蕾。
香啊,真香啊!
香气甚至传遍了整个村子。
村子里的人齐刷刷的跑向婴儿林,除了我。
我也闻到了香气,但害怕占据了我的大脑,那个怪物的样子还在我眼前回荡。
我实在不敢去。
我走到院子里,站在墙头上四处张望,只见到了阿七。
我拼命地向她招手。
阿七比我小两岁,是李瘸子的孙女。
阿七和所有的农村小女孩儿一样,活泼可爱,又十分皮实。
她的眼角有一颗黑色的泪痣。
她喜欢跟在我的身后,叫我栓子哥。
十二岁的我对女孩子并不感兴趣,只觉得厌烦,好几次还将虫子扔到她的身上,想把她吓走。
结果她用两根手指捏起虫子,一口吞进了嘴里,笑嘻嘻的说:“谢谢栓子哥,好吃。”
我实在是怕了她了,好长一段时间都绕着她走。
如今整个村子都空了,没有人,连风声都变小了。
见到她,我却也觉得安心了一些。
阿七跑到了我的家里。
我们两个人就着凉水吃着夹生的玉米面粥。
“栓子哥,他们都跑到哪里去了?”
“婴儿林。”
“栓子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知道。”
“……”
“……”
阿七就像一个十万个为什么,叽叽喳喳的问我问题,我被她问得烦了,就吓唬她说,如果她再说话,婴儿林里的鬼就来把她抓走。
没想到阿七兴高采烈的说:“不会的,婴儿林里有我两个妹妹呢。栓子哥,要不咱们也去婴儿林吧,和妹妹她们一起玩儿啊!”
“闭嘴!……”
结果是我被她吓到了。
我和阿七躲在家里,等了整整两天,村里人才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他们表情怪异,走路缓慢,好似被吸干了所有的精气神儿,说话都有气无力。
直到他们看见我和阿七。
他们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像是黑暗中突然点亮的蜡烛,亮的有些刺眼了。
他们直勾勾的盯着我和阿七看,看得我直冒寒气。
他们的眼白泛着鱼类的青灰色。
几个平时熟悉的叔叔婶婶快步走到我的身边,伸出手摸了起来。
他们有的摸我的腿,有的摸我的胸口,还有的摸我的下半身。
他们抬起手臂的时候,我分明看见他们的皮肤湿漉漉的,凹凸不平,像是被爬犁犁过的地面。
他们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腥味儿。
我吓得连连后退,害怕的看向我的父母。
然而,他们笑眯眯的,比所有人都兴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