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从倒悬山回来后，林诚又过上了两点一线的生活。

每日除了在“逸烟轩”打理生意，便是回到自己的小院中待着。

而倒悬山的那场风波并未真正平息，反而像一块投入湖中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当时林诚离开酒楼后，所有渡船管事原本计划试探性地再与林诚耗一耗，最后再稍微抬点价。

哪成想林诚直接走了，真就一副“不卖了”的模样。

这一举动让那些老狐狸措手不及，他们原本以为林诚会像其他商人一样，为了利益与他们周旋到底。

可林诚偏偏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断了他们的念想。

无奈之下，渡船管事们连忙联系上了纳兰彩焕，试图从她那里探听林诚的意图。

纳兰彩焕倒也干脆，直接透露了林诚有意与雨龙宗合作的消息。

这一下，渡船管事们彻底慌了神。

再加上“十三之争”的消息传来，雨龙宗又派人托关系前往剑气长城送礼，他们终于意识到，林诚并非他们可以随意拿捏的角色。

无可奈何之下，他们只好将价格提了三倍，以求重新与林诚合作。

一群老狐狸遇上个愣头青，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而林诚对此并不在意，现在的他们还有些用处，以后自会有人来收拾，他只需要赚他该赚的钱就行。

......

两月后，宁姚返回剑气长城。

林诚问她有没有遇上什么特别的人和事，她回答说遇到一个叫陈平安的傻子，这让林诚如释重负。

这一日‘逸烟轩’打烊，林诚让店长吴不悔先回去，而他则约了董观瀑和米祜。

前者虽然被经常林诚拉来一起抽烟聊天，但这么久了，还是经常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对于这个一年后会被老爷子斩首示众的老人，林诚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尝试看能不能挽救一下。

林诚先让米祜在四周布上剑阵，防止隔墙有耳。

二人满脸疑惑，林诚直截了当地问道：“老董，你是啥样人，我跟大米是啥样人，咱认识这么久相互多少了解一点，你跟哥俩老实说，当年你去蛮荒历练，到底遇到了啥事？让你现在天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董观瀑明显一愣，眼神躲闪，嘟囔道：“能有啥？不就是杀妖嘛。”

米祜不说话，只是默默又套了一层剑阵。

林诚一脸鄙夷：“你看看你那个心虚的样子，能别把哥们当傻子不？你老实说，有没有做对不起剑气长城的事？”

“没有！”董观瀑回答得很干脆。

“真的？”林诚追问。

“真没有！”董观瀑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些许无奈。

林诚舒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说道：“老董啊，不是哥们非要逼你，真是怕你搞不清楚自己的立场，做一些傻事。你说到时候，万一你犯事了，哥们救不救你？哪有没死在战场上，死在自己人手里的道理？”

董观瀑沉默不语，一味地喝酒，两人都陪着他喝。

相比生活的苦，酒还算甜的。

许久，有些醉意的董观瀑缓缓开口道：“我本来会死在蛮荒的，一位周先生救了我。我们聊了很久，所以回来后我很迷茫。”

闻言，林诚立马就知道是谁，断言道：“那肯定是周密，原本是浩然儒生，现在是蛮荒妖族的国师。救你肯定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局，目的就是为了策反你。策反不了还能干扰你的心境，不想让成为第二个董三更。他的话你能信？”

董观瀑一改往日寡言少语的样子，回答道：“林掌柜，我不是傻子！那你回答我，我们坚守剑气长城是为了什么？一代又一代，家人、朋友、战友，死了那么多人，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二人没有回答。

他将碗中的酒一口饮下，双眼朦胧，继续说道：“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道理，我当然能理解。但是每当我看见那些看着我长大的和我看着长大的人，一个个死在我面前。从心痛到麻木，我心里真的很煎熬。”

“我多么希望自己没有这么好的修行资质，什么狗屁先天剑胚，有什么用？能比城头的陈清都还要强吗？”

“修行长生，对别人来说是上天的赠与，但对我们来说，就是惩罚。我们所有人都被困在剑气长城这座牢笼里，而陈清都就是让人绝望的监牢。”

老人将手中的碗砸在方桌上，神情激动。

他看向米祜：“米裕死在城头，你怎么办？你死在城头，他怎么办？一个把资源都给了弟弟，耽误了自己的修行；一个担心哥哥为自己而死，不愿意好好修行。”

他又看向林诚：“宁姚，去年还是个爹娘疼爱、活泼可爱的小丫头，今年就成了沉默寡言、一心杀妖的孤儿，她才十四岁啊！！！！你知道这么多年来，剑气长城有多少绝户、多少孤儿吗？！！！”

“......”米祜沉默。

“......”林诚无言。

“我们是刑徒的后代就不配活吗？真的要我们所有人死绝才能结束吗？”这位一生未曾娶妻、寡言和善的老人痛苦的声音在寂静的烟馆回荡。

大厅中，唯有三点火星不断地在燃烧。

不知过了多久，林诚开口道：“我不能多说，但是我希望你们能相信我。我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剑气长城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三十年内，我保证一切都会尘埃落定，所以我希望你们再坚持坚持，”

他又接着说道：“这段时间里，你们好好修行，做好自己该做的，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讲。不要思虑其它，尤其是老董，你觉得你一个玉璞境能在这么多飞升境的眼皮子底下干些啥？只是大家知道你的心是好的，不好直说你而已。老实点儿，最后，有我呢。”

烟雾缭绕中，三人默默对视。

米祜和董观瀑看着林诚一脸认真、无比笃定的表情，缓缓地点了点头。

......

......

不知何时，倒悬山的敬剑阁里，多了两幅没有人像的画卷，也多了些难听的闲言碎语。

两柄佩剑仿品，一把‘茱萸，一把‘幽篁’。

画上有小字介绍，是一对名叫宁远川和姚静澜的大剑仙夫妻，共斩杀上五境妖族十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