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天剑山庄七十二盏长明灯倏然熄灭。

江无尘在床榻上惊醒，喉间还残留着生辰宴上的桂花酿甜香。他赤足踩上地面时，发现金砖缝隙渗出粘稠液体——不是水，是血。月光透过雕花槛窗泼进来，本该银白的光晕此刻猩红如铁锈，将墙上的《太白剑意图》染成斑驳的赭色。画中剑客的眸子泛着诡异的幽蓝，仿佛活过来般直勾勾盯着他。

"叮——"

剑阁顶层的周天星斗仪突然自鸣，青铜星轨疯狂转动。江无尘扑到窗前，指甲抠进楠木窗棂。庭院青石板上的星图倒影正诡异地扭曲：本该居中的紫微垣被血月吞噬，二十八宿方位完全颠倒。参宿四的赤红光斑像滴落的烛泪，沿着地缝向主宅蜿蜒，途经处金丝菊瞬间枯黑如炭。

"尘儿！"

母亲的尖叫混着金石碎裂声炸响。江无尘抄起桃木剑冲出房门，这是父亲用雷击枣木刻的十岁生辰礼，剑柄焦痕处还缠着他亲手系的褪色剑穗——穗子上串着七枚狼牙，是去年猎场亲手斩杀的雪狼獠牙。九霄回廊的琉璃瓦上立着七道黑影，按北斗阵型分立，手中青玉宫灯映出地面龟裂的纹路。裂缝中渗出粘稠的星光，如同大地被割破血管。

第三盏宫灯突然转向。灯罩上的貔貅浮雕睁开金瞳，江无尘左耳骤然灼痛，一缕断发飘落肩头。身后廊柱"咔嚓"裂开三寸缝隙，剑气擦过的青石断面光滑如镜，却看不见剑光轨迹，唯有焦糊味混着星屑晶粒簌簌飘落。

"巽位，漏网之鱼。"宫灯里传出砂纸磨铁的嗓音。江无尘倒退半步，后腰抵上冰凉的汉白玉栏。栏杆浮雕的仙鹤全都头颈断裂，断口处残留着星屑般的晶粒，像是被某种巨兽啃噬过。

鹅黄身影从月洞门后闪出。"跑！"母亲云锦披帛卷住他腰身猛拽，江无尘踉跄跌进她怀中。浓重的铁锈味冲入鼻腔——母亲鹅黄襦裙溅满暗红斑块，那些血迹正顺着裙褶流淌，在地面凝成带尖刺的星芒图案，每个尖刺顶端都冒着青烟。

剑阁方向传来父亲的长啸，声浪震得檐角铜铃齐鸣。江无尘被推进祠堂暗道的瞬间，瞥见父亲凌空挥出的"天隙流光"——那道曾斩落西域魔教三大长老的雪亮剑芒，竟被宫灯尽数吞噬。青玉灯罩浮现蛛网裂纹，透出的却不是烛火，而是沸腾的星云，无数光点在其中坍缩爆炸。

"去剑冢...活下去..."母亲扯下颈间玉珏塞进他掌心。羊脂白玉触感温润，表面血迹却像活物般游走，逐渐勾勒出残缺的星斗轨迹。江无尘想抓住她染血的袖口，指尖刚触到织金云纹，石门已轰然闭合。最后一瞥里，母亲鬓间那支碧玉簪寸寸龟裂，碎玉嵌进她苍白的脸颊。

**喀啦啦**——！

地面在脚下崩塌。江无尘随着碎裂的金砖坠入黑暗，手中桃木剑拼命刺向岩壁。剑身突然迸发琉璃碎裂声，雷击木的焦痕处紫光暴涨。星尘般的碎屑簌簌剥落，露出内里三寸玉质剑胚，剑柄蟠龙纹咬住他虎口，竟渗出温热血珠，顺着指缝滴落时在半空凝成血色冰晶。

"抓住你了。"

青玉宫灯鬼魅般出现在身侧。持灯者黑袍覆体，星纹手套的指尖凝出寸许光刃——那不是剑气，是凝固的星光，边缘泛着七彩光晕。江无尘挥剑格挡，玉剑与光刃相撞的刹那，他清晰听见自己腕骨碎裂的脆响，却诡异地感知不到疼痛，仿佛整条手臂已不属于自己。

玉剑突然融化。流火般的玉髓钻入掌心，顺着经脉直冲心窍。心脏剧烈抽搐，第三根肋骨处浮现暗金纹路，如同毒蛇啃噬血肉，每蠕动一寸都留下灼烧的焦痕。持灯人"咦"了一声，光刃暴涨三尺，映亮他袖口银线星纹——边缘暗金脉络如蛆虫蠕动，竟是嵌在皮肉里的活物，细看竟是无数微型剑刃在血管中游走。

"刺啦！"下坠的江无尘撕下那片布料。深渊吞没他最后一瞥：宫灯映出凶手左手小指缺失，断口处镶着星形晶石，晶石内部封印着一滴跳动的黑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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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时辰后，江无尘在剑冢尸堆中呛出黑血**。

插在胸口的玉剑正发出吮吸声，周遭血泊形成漩涡涌入剑柄。他勉强撑起身子，腐臭味灌入鼻腔——尸堆由不同年代的武者垒成，最底层的已成白骨，中间层挂着天剑山庄腰牌的尸体还算完整，最上层几具尚在腐烂，蛆虫从眼眶钻出，又被星形甲虫吞噬。

左侧肋骨处的暗金纹路已蔓延至锁骨，所过之处肌肤透明如琉璃，皮下血管泛着金属光泽。他抬手抹脸，发现指甲缝里嵌着晶化的血痂，稍一用力就碎成齑粉。

"咚！"脚边尸体突然抽搐。挂着天剑山庄腰牌的尸体坐起，眼眶钻出星形甲虫，口器滴落混着脑浆的黏液。江无尘握紧玉剑刺出，剑锋触及尸身的瞬间，暗金纹路暴起缠缚，将尸体抽成蒙皮骷髅。玉剑震颤着发出餍足的低吟，剑身浮现蛛网血丝，那些血丝竟在剑脊上拼出"破军"古篆。

头顶传来碎石滚落声。七盏宫灯顺着岩壁降下，星光映亮洞壁——那些所谓"剑痕"竟是密密麻麻的抓痕，最深处的指缝里嵌着断裂的指甲，不知是多少绝望武者留下的。东南角岩壁上刻着"唐天佑绝笔"，字迹被血污覆盖，最后一道竖划拖出三寸长的血痕。

江无尘抹去嘴角血沫，齿缝间泛起铁腥味。吸收尸体后的玉剑滚烫如烙铁，剑柄蟠龙纹已爬上他手背，龙睛处两点猩红忽明忽暗。他盯着最先降下的宫灯，咧开的嘴角露出金属色泽的犬齿，舌面不知何时布满倒刺：

"该我了。"

玉剑嗡鸣震颤，剑冢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