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秋雨裹着铁锈味,淅淅沥沥地渗进青石板缝里。
陆离蹲在“聚宝阁”褪色的朱漆屋檐下,冲锋衣领口被雨水浸得发硬。怀里的帆布包紧贴着肋骨,半块青铜罗盘的棱角硌得生疼。他记得祖父临终前攥着这罗盘的样子——老人枯槁的手背上浮着青筋,指甲抠进鎏金的八卦纹里,仿佛要把什么秘密摁进锈蚀的铜胎。
“陆教授,八万现结,最后一次。”
穿貂皮的光头男人从门缝里探出半张脸,金牙在霓虹灯下泛着油光。羊肉膻味混着雨丝扑来,陆离的胃部条件反射地抽搐。他三天没吃正经饭了,口袋里最后半块压缩饼干得留给妹妹当早餐。
“这是唐代司南残件,《西京杂记》记载过形制……”他哑着嗓子开口,指尖摩挲罗盘边缘的裂痕——那是不久前追债人砸门时摔的。
“省省吧!”光头嗤笑着甩上门,“赝品堆里泡烂的酸书生!”
木门“砰”地合拢,震落檐角一串水珠。陆离抹了把脸,摸出内侧口袋的拍卖会邀请函。烫金的“天机残卷”四字被汗水洇得发糊,像团将熄的鬼火。妹妹陆小雨蜷缩在病床上的画面突然刺入脑海——她手腕插着透析管,床头柜堆着雪花般的缴费单。
子时三刻,鬼市地窖。
腐潮的空气里浮着线香灰烬,陆离缩在最后一排,看那些裹在貂绒里的背影竞相举牌。北宋汝窑天青釉洗拍出九百万时,他下意识攥紧帆布包——那里有把弹簧刀,刃口还沾着上周催债人的血。
“下件拍品,敦煌藏经洞遗物,《天机残卷》。”
墨绿旗袍的女人捧出乌木匣,蛇形戒指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匣盖掀开的刹那,陆离的瞳孔骤然收缩——泛黄的皮纸上,朱砂符咒如血管虬结,却在缝隙间露出半角工笔地图:贺兰山麓的沟壑、黑水城遗址的轮廓,与祖父笔记中的涂鸦分毫不差。
“起拍价三十万。”
举牌声此起彼伏。陆离的指甲掐进掌心,直到血腥味在口中漫开。当价格飙到八十万时,他忽然瞥见皮纸边缘有道细不可察的折痕——那走势像极了祖父临终前在地板上抓出的血痕。
“一百万!”他听见自己喉咙里迸出的嘶吼。
全场死寂。前排穿阿玛尼西装的男人缓缓回头,金丝镜片后的瞳孔泛着诡异的灰蓝色。陆离的脊椎窜过一道电流——那人的虹膜纹路,竟与祖父发疯时一模一样。
槌音落定的瞬间,地窖突然断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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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口的羊肉摊翻倒在地,羊头滚在血泊里,眼珠映着远处KTV的霓虹。五个黑影从四面围上,为首的男人转动指虎,倒刺泛着幽蓝——是氰化物淬炼的痕迹。
“陆教授?”缺了半截舌头的男人咧嘴一笑,“黑水公司向您问好。”
陆离后退半步,后背抵上潮湿的砖墙。怀里的乌木匣突然发烫,符咒透过布料在胸口烙下灼痛。他想起祖父咽气前死死掐着他的手腕,老人浑浊的灰白色瞳孔里映着某种不可名状的恐惧:“不能开……开了就会看见……”
指虎破风的刹那,斜上方炸开一团银光。
“低头!”
灼热的弹道擦着陆离后颈掠过,血珠溅上他的镜片。戴战术目镜的女人从屋顶跃下,军靴碾碎袭击者喉骨的脆响混着消音手枪的闷哼。陆离在血腥味中看清她左耳的蛇形耳钉——黑市雇佣兵“蝮蛇”的标志。
“跑!”女人甩来个金属圆筒,反手一枪打爆巷口的瓦斯管。
爆炸的气浪将陆离掀飞出去。他护着木匣在碎砖乱瓦间翻滚,掌心被玻璃碴割得血肉模糊。转过第三个弯时,腐臭味扑面而来——是座废弃义庄,歪斜的匾额上“往生极乐”四字被蛛网覆盖。
怀中的木匣烫得惊人。
陆离踉跄着撞开掉漆的棺木,幽蓝火焰自匣中窜起,皮纸在眨眼间焚成灰烬。一枚铜钱“叮当”落地,他捡起的瞬间浑身血液凝固——铜钱正面“开元通宝”,背面却是篆体的“袁”字。
和祖父棺材里那枚一模一样。
棺盖突然震动。
陆离倒退半步,看着厚重的柏木板在月光下缓缓滑开。内侧密密麻麻刻满符咒,而最中央的凹槽形状……正与他锁骨处的暗红胎记吻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