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渡轮划开青灰色的海水靠岸。

伍小溪攥着保温袋的手指发白，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天挖草药的泥渍。

向煜把墨镜卡在棒球帽檐上，拧开矿泉水浇在发烫的发动机盖上，滋啦一声腾起白烟。

"少爷！"穿灰制服的司机小跑着迎上来，目光扫过伍小溪磨破的帆布鞋时顿了顿，"这位是？"

"导航。"向煜把车钥匙抛进司机怀里，自己拉开后座车门。

真皮座椅的凉意激得伍小溪缩了缩脚趾，鞋底剐蹭地毯发出沙沙声。

后视镜里映出跨海大桥的钢索，像无数把竖琴扎进云层。

当玻璃幕墙折射的日光刺痛眼睛时，伍小溪才知道什么叫高楼。

她额头抵着车窗数到第三十二层，颈椎突然传来针扎似的疼——保洁阿姨推着工具车经过，那抹嫌弃的眼神像根生锈的钉子扎进她后颈。

电梯门开在二十七楼，水晶吊灯的光斑跳进伍小溪瞳孔。

穿燕尾服的老管家托着银盘过来，茶盏与杯托相碰的脆响里混着极轻的嗤笑。

伍小溪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听见自己帆布包侧兜的野薄荷沙沙作响。

"陈叔。"向煜扯领带的动作顿住，腕表磕在大理石台面发出"咔"的轻响，"客房换鹅绒被，要薰衣草香氛的那套。"

老管家躬身时，银发间露出块老人斑，"这位小姐住西侧套房？

那里正对高尔夫球场..."

"主卧隔壁。"向煜踹开碍事的欧式脚凳，荔枝木砸在波斯地毯上闷响。

他从冰柜抓出两罐汽水，拉环扯到第三下才打开，气泡漫过伍小溪虎口的冻疮。

晚餐时银叉碰到骨瓷盘的声响格外清脆。

伍小溪数着厨师长第三次绕开她摆放的黑松露，餐巾下左手悄悄按住发抖的右腕。

水晶杯里的柠檬水晃出涟漪，倒映着天花板上鎏金浮雕的鸢尾花。

"吃饱了？"向煜突然推开半口未动的惠灵顿牛排。

他起身时餐椅在地面刮出尖啸，震得水晶吊灯璎珞乱颤，"走，带你看看我的乐高墙。"

经过旋转楼梯时，伍小溪被墙上的照片墙晃了眼。

十七岁的向煜站在帆船甲板上，手里金奖杯的棱角抵着他锁骨，和锁屏照片里缺门牙的小女孩隔着十年光阴对望。

佣人房飘出压低的笑声，像潮湿的苔藓爬上她脚背。

"笑什么笑！"向煜踹开虚掩的房门，声控灯应声亮起，照出女佣手里没来得及藏好的同款帆布鞋——左脚鞋带还打着死结。

他抓起鞋柜里的鳄鱼皮拖鞋砸过去，"明天全部换成羊绒地毯，听见没？"

伍小溪蹲下来捡散落的拖鞋，瞥见女佣制服裙摆的蕾丝开线了。

她从帆布包摸出个小铁盒，"姐姐要不要创可贴？

你脚踝被蚊子咬破了。"

夜色漫进来时，向煜正指着星空顶讲解遥控器每个按键。

伍小溪的视线却粘在飘窗外，那里有棵歪脖子槐树，枝桠间挂着的风筝骨架像极了她落在老家的竹篾灯笼。

当向煜说到"三楼收藏室有架天文望远镜"，她下意识后退半步，鞋跟磕在黄铜门框上。

整点报时的布谷鸟钟弹出木雕，惊得伍小溪撞到走廊的斗彩梅瓶。

在那个被夕阳余晖轻柔拥抱的黄昏时分，向煜的动作仿佛被时间悄然放慢，他猛地伸出右手，指尖轻轻触碰到了她纤细的手腕，那一刻，空气中似乎都凝固了几分微妙的情愫。就在他的手指与她肌肤相接的刹那，一只静置在古旧木桌上的梅瓶不经意间轻轻摇晃，瓶身那抹璀璨的孔雀蓝釉色，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骤然间绽放出令人炫目的光芒，如同深邃夜空中最耀眼的星辰，又似渡轮码头清晨时分那抹朦胧而神秘的晨雾，既温柔又带着一丝不可捉摸的梦幻。

那抹蓝，不仅仅是色彩那么简单，它仿佛拥有某种魔力，将两人的目光紧紧吸引，无法自拔。向煜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而她的眼眸则因这突如其来的美景而微微放大，里面映满了那抹难以言喻的蓝，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份色彩所吞噬。

就在这份静谧而奇妙的氛围中，一个更加生动有趣的画面悄然浮现于他们的脑海之中——晨雾缭绕的码头边，一只毛色斑斓的三花猫正悄悄蜷缩在堆放着草莓大福的小摊旁，它那双机灵的眼睛四处张望，确认无人后，便大胆地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轻轻舔舐着一块刚被揭开、奶油四溢的草莓大福。那模样既俏皮又可爱，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仿佛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草莓香甜与一丝丝顽皮的气息。

这一刻，无论是向煜还是她，都仿佛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生动与甜蜜所感染，心中的某个角落悄然软化，原本紧张的氛围也因这意外的联想而变得轻松愉悦起来。

碎瓷片溅开的瞬间，伍小溪的手还悬在半空。

斗彩梅瓶肚上那圈孔雀蓝釉裂成蛛网，有片碎瓷扎进她掌心，血珠顺着掌纹滚到青花缠枝纹上。

向煜的笑声比碎瓷落地声更清脆。

他弯腰捡起最大那片碎瓷，对着顶灯晃了晃，"这破瓶子我八岁就嫌丑，老头子非说是乾隆年间的。"碎瓷片划出一道抛物线落进垃圾桶，惊醒了僵在原地的伍小溪。

"可是……"伍小溪蹲下身想捡碎片，帆布鞋带突然绷断。

她盯着掌心血痕，想起去年打碎村长家腌菜缸时，那根抽断的柳树枝。

温热触感突然覆上手背。

向煜扯着衬衫下摆撕下条布，裹伤口时发现她指尖在抖。"这种化学釉的赝品，库房还有两箱。"他故意把纱布系成歪扭的蝴蝶结，"你要喜欢，明天再摔几个听响？"

走廊传来门厅的响动。

水晶灯骤然大亮，晃出玄关处深灰色大衣的轮廓。

向煜父亲握着鎏金手杖踏进客厅，紫檀杖头还沾着夜露，却在看到蹲在地上的女孩时突然凝住。

老管家捧着梅瓶底座的手一颤，"老爷，这位是少爷在渔镇……"

伍小溪慌忙起身，帆布包带子勾住水晶吊灯的璎珞。

她耳后有道月牙形胎记随着动作从碎发里露出来，在灯光下泛着浅粉色——和向父西装内袋怀表照片里，那个襁褓婴儿耳后的胎记位置分毫不差。

向煜挡在伍小溪前面，踩住最后一片碎瓷，"我摔的。"

鎏金手杖突然重重磕在大理石地面。

向父喉结滚动两下，目光掠过伍小溪泛红的耳尖，从西装口袋抽出的手帕掉在地上，露出半角泛黄的旧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