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园的夜色像浸了墨的宣纸，我蹲在青砖墙根下，指尖摩挲着青铜罗盘冰凉的纹路。戌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鬼市的灯笼就在巷尾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里浮动着檀香与铜锈混杂的气息。

罗盘中心的磁针突然疯狂转动，在子午线上来回震颤。我后背窜起一阵寒意，这物件自三天前从老猫手里收来就透着邪性——每到亥时，盘面暗刻的西夏文就会渗出细密血珠，在月光下拼成星图模样的纹路。

"小九爷，这买卖您接是不接？"

沙哑的嗓音贴着耳根响起，我猛地转身，鼻尖差点撞上两团跳动的幽绿。提灯人裹在玄色斗篷里，灯笼纸上的饕餮纹随着烛火明明灭灭，映得他腰间那枚双鱼玉佩泛着诡谲的青光。

玉佩翻转的瞬间，我听见自己后槽牙摩擦的声响。那是二十年前随父亲考古队一起消失的物件，玉沁深处还留着当年我贪玩磕出的月牙痕。

"定金。"斗篷下伸出的手布满紫黑尸斑，指节套着三枚错金银螭龙戒，"明日子时，贺兰山龙抬头。"

我盯着他袖口露出的刺青，莲花纹里藏着半截蜈蚣——是守墓人！罗盘就在这时发出蜂鸣，盘面血珠突然沸腾，在二十八宿方位凝成箭头直指西北。暗格里掉出半张焦黄的信笺，父亲的字迹刺进瞳孔：

"九儿，若见此物，速毁......"

夜枭的啼叫撕裂寂静，提灯人已消失在巷口浓雾中。我摸向腰间祖传的摸金符，铜貔貅的獠牙硌得掌心生疼。二十年前的雨夜，十六具棺材送回来的考古队遗物里，唯独少了这枚双鱼玉佩。

琉璃厂的晨钟撞碎露水时，我正对着罗盘拓片出神。日光透过轩窗落在星图上，昴宿与鬼宿间的连线赫然指向贺兰山阙。手机突然震动，老猫发来的定位闪着血红坐标——正是父亲笔记里用朱砂圈出的禁区。

"叮——"

古铜镜面般的手机屏幕亮起陌生号码，彩信照片加载出的刹那，我打翻了案上的雨前龙井。泛黄的考古队合影里，父亲身后的岩壁上，分明刻着与我手中一模一样的星图。而日期显示，这张照片拍摄于三天前。

晨雾未散时，我的改装牧马人已经碾过贺兰山口的碎石。副驾上的青铜罗盘在防弹玻璃盒里嗡鸣，二十八宿方位渗出的血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妖异的虹光。车载电台突然爆出刺耳电流声，老猫的加密频道强行切入：

"九爷，你身后跟着三辆套牌陆巡，车辙间距四尺三寸——是洛阳铲压过的重量。"

反光镜里掠过的车队扬起沙尘，后窗忽然炸开蛛网状裂纹。子弹擦着耳廓飞过，在后座防弹钢板上迸出火星。我猛打方向盘冲进干涸的河床，改装过的氮气加速系统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砂石击打车窗的声响突然消失，后视镜中的追击者像是撞进透明屏障。最后那辆陆巡车窗里，我分明看见司机脖颈上缠绕的痋虫在阳光下化为青烟。

"滋——滋——"

手机自动跳转到相册，三天前收到的诡异照片正在褪色。父亲影像消失的瞬间，挡风玻璃前的山体突然塌陷，露出被藤蔓遮蔽的青铜门楼。门楣上二十八星宿图与罗盘血珠的排列分毫不差，斗宿位置嵌着枚眼熟的错金银螭龙戒。

"小九爷果然守信。"

玄色斗篷从十米高的门楼上飘落，提灯人腰间双鱼玉佩在阴影中泛着冷光。他袖中滑出的蜈蚣刺青缠上青铜门环，山体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

我摸出怀里的黑驴蹄子，却发现那根本不是活人——斗篷下伸出的手掌爬满尸蟞，虫群正在啃噬他腐烂的指骨。罗盘突然发出尖锐蜂鸣，父亲的血字在玻璃盒内壁浮现：

"九儿快走！这是往生人！"

青铜门在此时轰然洞开，阴风卷着磷火扑面而来。提灯人灯笼里的幽绿火焰暴涨，照亮甬道两侧密密麻麻的悬棺。每具棺材都缠着刻满西夏文的锁链，最深处那具朱漆棺椁上，赫然用金粉画着我家族徽。

无人机传回的热成像图在平板电脑上闪烁，墓道结构正在以诡异的方式重组。现代装备在这里成了笑话，我摸出祖传的六壬盘，天池指针正指向棺椁方位。

"二十年前你父亲在这里选了条死路。"提灯人的声带像是漏风的风箱，尸蟞从他眼眶里探出触须，"不过你的血，应该能让祭坛满意。"

虫潮从悬棺缝隙涌出的刹那，我甩出藏在袖中的探阴爪。精钢打造的利爪勾住朱漆棺椁的瞬间，整条墓道突然翻转。失重感袭来时，我看见青铜罗盘吸饱了空中飘散的血珠，盘面星图正化作实体投影。

地面在脚下裂开深渊，父亲的虚影突然出现在光影交织的星图中。他手指快速结出三个道家法印，星空幻象里浮现出用二十八星宿标注的安全路径。身后传来守墓人愤怒的嘶吼，那些追逐我的尸蟞在星光照耀下纷纷自燃。

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我摸到朱漆棺椁内侧的凹槽。掌心血珠滴落的刹那，整座山体开始震颤，青铜门楼上浮现出用西夏文写就的警告：

**贪生者死，向死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