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营镜器厂的镀膜车间里,1983年的阳光正从破碎的天窗坠落。我踩着满地泛黄的《镜坯生产日报》,看见自己的影子在氧化铁粉尘中分裂成三个年代:民国旗袍、文革绿军装、现代防护服。
"叮——"
怀中的铜镜残片突然吸附在退火炉上,炉内未燃尽的焦炭亮起幽蓝鬼火。我戴上从玄真道袍找到的犀照手套,炉壁锈迹在特殊光谱下显形——1974年7月的生产记录里,夹杂着用月经血书写的《天机镜典》补遗。
"镜冢既成,当以镇物。"年轻爷爷的声音突然在脑后响起。我转身只看见生锈的吊钩摇摆,钩尖挂着半片带编号的搪瓷缸,缸底结着黑红色冰晶。
通风管道传来指甲抓挠声,我举起紫外灯照向排风扇。旋转的扇叶间卡着具风干尸骸,他左手握着手电筒形态的雷击木法杖,右手攥着的镜坯上刻着与我相同的指纹。
"张天师1983年失踪案..."我念出尸骸胸牌上的字,突然被扯入当年的时空:穿的确良衬衫的工人们正在往熔炉倾倒骨灰,流水线上流动的不是玻璃而是人皮。年轻爷爷举着青铜饕餮镜指挥作业,镜面映出的却是2012年的殡仪馆火化炉。
尸骸手中的雷击木突然爆出电弧,我踉跄后退撞倒原料架。成吨的硒玻璃倾泻而下,每块玻璃都封印着挣扎的镜灵。它们在月光下苏醒,拼接成三十米高的镜面巨像,胸口镶嵌着国营厂徽章幻化的太极图。
"乾坤借法!"我咬破舌尖在虚空画出五雷符,鲜血却被镜面吸收。巨像掌心射出万面铜镜组成的天罗地网,每面镜中都走出穿不同年代工装的自己。她们脖颈缠绕着五色绳,绳结处缀着刻有我生辰八字的铜钱。
紧急关头,怀中的铜镜残片突然发出龙吟。龙泉山方向升起七道紫雷,劈开巨像胸口的太极图。裂纹中掉出本泛着尸蜡光的《特殊镜器生产日志》,1983年9月15日的记录用朱砂圈注:
"子时试制乾坤阴阳镜,镜模以顾XX骨灰为胎,注熔时雷暴击穿屋顶,参与人员全部失蹤(注:顾XX系文革被批斗致死之守镜人)"
山体突然剧烈震动,镀膜池里的硝酸银溶液沸腾如熔岩。我跟着地面裂痕奔出车间,看见整座龙泉山正在蜕皮——风化的岩层剥落后露出青铜镜面,山体内部传出七重棺椁的共鸣声。
半山腰的防空洞口,1958年的标语"超英赶美"正在渗血。我打开玄真遗留的夔牛骨罗盘,磁针在辐射超标警报声中指向洞内。手电光照亮洞壁的瞬间,数千面人骨镜同时睁开瞳孔状的镜面。
"你终于来了。"穿深蓝工作服的张尧从镜阵走出,他手中的生产计划表正在燃烧,"79年我们就该用你镇住镜冢。"火焰勾勒出我前世被钉在熔炉前的画面,那时的他正往我脊椎浇灌铜汁。
雷击木法杖突然自主飞起,洞顶垂下无数镜灵组成的天罡阵。我在符纸纷飞中掐出玉枢火指,背后星图纹身化作三十六道金锁缠住张尧。他狞笑着撕开工作服,胸口赫然是龙泉山微缩镜阵。
"杀了我,镜冢即刻崩塌。"他故意露出脖颈命门,"或者用《天机镜典》补全你的魂..."话音未落,整座山的青铜镜面突然映出同一画面:2008年地震时的我,正在废墟中刨出刻着镇魂咒的铜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