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法寺的钟声在黄昏里缓缓荡开，一声又一声。

李志躺在床榻上望着房梁。窗外的山风卷着落叶沙沙作响，他的眼睛干涩，手中攥着一只银色簪子。

体内的灵力缓缓流动，修复着他的脏腑和骨骼，尽管身体已经能勉强可以活动，他却提不起一点力气。

两日前，圆玄和尚感知那铜心镜和自己的联系断开，便一路顺迹寻去，找到了躺在乱坟中的三人。

慧能所施展那金刚伏魔印灵力透支，苏醒后调息一番就已经恢复如初，而李志浑身多处骨头断裂，脏腑受损，以他现在的修为没有个把月怕是难以恢复，圆玄就将其安置在寺内。

李志听见屋外的脚步声传来，在门前踌躇了好一阵，又匆匆离去，那人正是慧能。

他不怪和尚，月儿会被那邪修抓走和自己是否参与此事无关，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大意和天真。

“如果当初多炼几具隗儡，哪怕就多一具，会不会不是这般结局。”

他缓缓的闭上眼，试图将自己的灵魂从身体中抽离出去，往事如画，一幕幕从他眼前闪过。

童年时第一次见到女孩，那有些好奇的、怯生生的眼神。

自己每次在祠堂罚跪都偷偷溜进来，靠在身上的脑袋。

中秋那日如蝴蝶般浅绿色的裙摆。

从身后抱紧他时传来的柔软和香气。

画面轮换，最终定格在少女决绝和不舍的眼神中。

“下次，月儿想说的话，下次定对少爷说.......”

李志在床上一躺就是一个半月，期间李老爷和夫人来看过几次，李氏泪眼婆娑，几次想要劝儿子，话到嘴边又被丈夫拦下。

圆玄和尚已经将此间发生的事情尽数告诉了二人，李老爷不语，只是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慧能一直没有来看李志，他听到那和尚多次走到自己屋前，每次都是在门前站了许久才离去，他知道和尚心中有愧。

也是在这一个半月中，慧能的师父圆真方丈未能突破筑基，坐化了。

李志伤好后去见了慧能一面就匆匆离去，回到了府中。

他将那刘费的尸体从储物袋中取出，哪怕袋子中并无空气，那尸体也已经腐烂的极为严重，好在李志早对此见怪不怪。

他看着刘费的尸体，半晌，突然掏出一把短匕，将那丑脸连捅带划，直到最后血肉模糊，已经分不清口鼻。

地隗不比人隗，炼制起来要繁琐许多，花费的时间更长。但是经历了和那老者的战斗后，他明白想要对付高阶修士，想要靠人傀是远远不够的，哪怕他现在再厌恶这刘费的尸体，也要将其炼制。

他将神识向那刘费的储物袋看去，里面有一瓶颜色怪异的丹药，一本名为《腐心掌》的功法，一支毛笔和一些杂物，这毛笔就是当日刘费躲避自己攻击时用的宝物。

李志将那毛笔中残留的印记驱除，用自己的一滴精血祭炼了一番，然后他又掏出一个绿色的小鼎，用同样的方式祭炼。

这是慧能和尚给自己的，当日那老者储物袋中邪法已经被慧能销毁。却见此宝防御惊人，和尚将其交给李志。

李志知道他心中有愧，自己也正需要一件防身法宝，就收下了。

宝物主人已死，炼制过程十分轻松。

“只可惜那老者的身体已经残缺，是不能用了。”他将心绪收回，将刘费的身体收入鼎中，不多时，一道堪比筑基初期的气息从鼎中传出。

第二日，李志去见了自己的爹娘，厅堂大门紧闭，三人谈了足足有半日才见他出来。

接下来他只在晚上修炼，白日里除了每日三餐准时出现在厅堂中陪着家人用餐，闲暇的时候就去那妙法寺的后山上陪着一座碑说话。

时间匆匆，日升月幕，就这样又过了半载。

次年清明，刚刚下过一场小雨，妙法寺后山的石阶湿漉漉的，李志站在一座墓碑前，清石冷硬，碑上面只刻了“月儿”二字，没有姓氏，也没有生卒年月。仿佛她短暂的路过人间，连痕迹都几乎淡得看不见。

李志默默地取出几包油纸包着的点心，都是她生平爱吃的。

“我要走了。”油纸窸窣，他将那点心摆在墓碑前。

斯人已逝，而他的路才刚刚开始，还要继续走下去。

他张开嘴本想多说些什么，可喉结微动，像是咽下了什么哽住的东西。最终，他伸出手指尖在那冷硬的石碑上轻轻停留了一下，又缓缓收回。

远处有钟声遥遥传来，惊起几只山雀，李志没有回头，而是将头上的斗笠压得更低了些，他默默转身，沿着来时的路一步步走下去。

一阵风吹过，整座树林的枝叶都沙沙作响，唯有那墓碑沉默如初，目送着他消失在蜿蜒的山道上。

“和尚，我们动身吧。”回到许州城城门前，李志淡淡说道。

“好。”和尚似乎有心事，

修行一途，只知道埋头苦修是远远不够的，想要不断前行，天赋，毅力，机缘缺一不可，此地灵气干涸，这么多年也没有出过几个修士，而外面的世界则不一样，无论是山林还是城中，都可以看到一些低阶修士的身影，甚至一些大型世家中，甚至还有筑基金丹修士坐镇。

李志早就有意去寻仙门，如果拜在一些高人门下得到一些指点，总要比自己一个人摸索来得好，更何况仙门灵气，修行资源充裕，机缘也更多。

他将想法告诉慧能，和尚也早有此意。他虽然出身妙法寺，但听说那些仙门收弟子不在乎俗世身份，无论你是平民百姓，还是王族公子，又或是三教九流，在修仙界，所有人只看你的资质，修为！

两人打算先一路向西游历，去东武国境内前三的大宗门之一的云华宗，听说那里每年都会招收一些外门弟子。

“这路上有不少穷凶极恶的山贼土匪和邪魔外道，李兄想要炼制那隗儡，何必要做那挖坟掘墓之事？小僧与你一路除魔卫道岂不是两全其美。”和尚给李志出了个主意，这让他心中一动。

“自己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一年里他已经突破到练气八层，而那和尚当日一战竟然有所感悟，现在已经是练气十层。如今二人联手就算再对筑基期的修士，也不会像当日那般惨烈了。

那些土匪强盗虽然大多都是凡人，其中也不乏有低阶修士，他们可以炼制成地隗，哪怕一些普通恶徒，多炼一些人隗也是极好。那一晚的境遇他此生都不想再经历了。

李志和和尚回头最后看一眼身后的许州城，正欲转身离去，只听见一句有些稚嫩的呼唤声传来“慧能师兄，李师兄，等一下，小僧有东西要交给慧能师兄。”

只见一个小沙弥跑到二人门前，来人是那圆玄和尚新收的弟子，“慧能师兄，有位女施主让我将此经卷交给你。”小沙弥跑了一路，此刻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慧能接过那经卷展开，却见那空白册页中夹着一片干枯的忍冬花。

册末一行小字：此花无香，望君莫念——沈絮萦

他合上册子，淡淡道“李兄，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