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日2500年,启源号的合金框架在罡风中发出细微的震颤。尧的手掌按在能量监测屏上,指腹能清晰感受到屏幕背后传来的电流刺麻感——那是反应堆不稳定的征兆。全息投影里,跳动的数据流如猩红的血线,在幽蓝的背景中切割出狰狞的伤口。
"第七区能量输出下降至临界值。"机械女声打破了死寂,科研室内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如同漏风的风箱。老工程师林叔的义肢重重砸在操作台上,震得悬浮的咖啡杯里的棕色液体剧烈摇晃,"不可能!上周检修时还一切正常!"
尧的瞳孔微微收缩。他凝视着三维地图上那个不断闪烁的红点,那里是反应堆核心舱与能量传输管道的接驳处。记忆突然闪回三个月前,他在同样的位置发现过细微的冰晶凝结,当时以为是舱体保温层的小故障,此刻想来,那或许就是灾难的先兆。
"启动备用能源。"尧的声音像是从冻土深处挖掘出来的,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他转身时,深蓝色的制服下摆扫过操作台边缘,将散落的芯片撞得叮当作响。当他的目光扫过会议室角落时,与诺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十六岁的少年挺直脊背,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能量枪,眼中跳动着跃跃欲试的火焰。
启源号的生活区笼罩在昏黄的应急灯光里。秦正在整理修补衣物,缝纫机的嗡鸣被突然的警报声撕裂。明明吓得打翻了手边的水杯,清澈的水流在金属地板上蜿蜒成河,倒映出头顶闪烁的红光。
"妈妈,爸爸会不会有危险?"明明攥着秦的衣角,稚嫩的声音发颤。他圆嘟嘟的脸上还沾着方才偷吃的饼干碎屑,此刻却被恐惧染上了苍白。
秦将儿子搂进怀里,指尖轻抚着他柔软的发丝。窗外,暴雪拍打着防护玻璃,将远处的星云扭曲成诡异的旋涡。她想起昨夜尧说的话:"启源号就像一艘在冰海上漂泊的破船,我们必须找到新的锚点。"当时她笑着打趣他太悲观,此刻却觉得那番话像一柄淬了毒的匕首,正缓缓刺入心脏。
能源区的舱门开启时,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尧的呼吸在面罩内凝成白雾,顺着导流管滑进脖颈。他带领的工程队成员们鱼贯而入,激光切割器的嗡鸣与金属碰撞声交织成一曲危险的乐章。当他们切开第三层防护板时,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本该银白的能量管道表面,爬满了蛛网状的紫黑色结晶,在幽蓝的能源流中显得格外狰狞。
"这是...黑耀紫冰晶?"队员小张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这种只存在于地表冰层深处的稀有矿物,此刻竟在启源号的核心区域疯狂生长。尧蹲下身子,能量手套触碰到结晶的瞬间,冰层下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震颤,仿佛有某种巨兽在沉睡中翻了个身。
诺诺突然抓住父亲的肩膀,指向监控屏幕:"那些结晶在吸收能量!"全息投影里,原本稳定的能量曲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坠,而紫黑色的结晶却在疯狂膨胀。尧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猛地扯下防护面罩,对着通讯器嘶吼:"立刻启动三级隔离程序!快!"
轰鸣声中,合金闸门轰然落下。尧看着被隔离在危险区域的结晶,突然想起小时候在历史博物馆看到的冰川纪录片——那些缓慢却不可阻挡的冰舌,曾吞噬过无数文明。此刻,这团诡异的结晶,何尝不是悬在启源号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回到指挥室时,启源号的倾斜角度已经达到了危险的12度。尧看着全息投影中不断闪烁的红色警报,突然想起寒变爆发那年的冬天。那时他才八岁,和父母挤在地下避难所里,听着头顶传来的冰裂声如同世界末日的丧钟。如今,他成了这艘空中方舟的船长,却发现自己依然在与同样的恐惧搏斗。
"我们需要去地表。"诺诺的声音在寂静中炸响。少年的眼睛亮得惊人,仿佛藏着两簇永不熄灭的火焰,"黑耀紫冰晶是地表产物,那里一定有解决办法。"
会议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反对声。林叔的义肢重重砸在桌子上:"地表温度零下70度,变异生物横行,去了就是送死!"但尧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儿子身上,他看到了当年自己在父亲眼中看到的东西——那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倔强。
"三天后出发。"尧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喧嚣。他调出地表地形图,冰川裂缝在全息投影中如同狰狞的伤疤,"我们先去冰原中部的三号勘探点,那里曾是寒变前的能源研究所,或许能找到线索。"
当会议结束,人群渐渐散去时,秦带着明明站在门口。明明举着一个小小的金属盒子,里面装着他用废旧零件拼的飞船模型:"爸爸,这个给你,它一定能平安回来!"
尧蹲下身,将儿子搂进怀里。小家伙身上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那是启源号特有的气息。他想起寒变初期,人们在绝望中互相撕扯的模样,而此刻,这个脆弱的小家庭,却成了他对抗整个冰冷世界的勇气来源。
夜幕降临,启源号在星空中缓缓转动。尧站在观测窗前,看着下方那片被冰雪覆盖的大地。他知道,明天的探险将是人类在寒冰纪元的又一次赌博,而赌注,是所有人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