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桃阵往生

桃林深处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顾渊每踏过一片落叶，脚下便会浮现出淡金色的符文。这些符文与《灵息绝》扉页的底纹一模一样，连成一条若隐若现的光路，直指雾气深处的茅屋。母亲在他怀中呼吸均匀，鬓角的青丝上沾着片发光的桃瓣——那是镜灵分魂消散时留下的，此刻正随着他的灵息明灭。

“当心幻阵。”霜华的尾巴突然缠上他脚踝，白狐的眼睛映出前方扭曲的桃枝，“三百年前主人布下往生阵，用七世桃花镇压镜灵残魄，每棵桃树都是亡魂所化。”顾渊运转灵息，左眼的月轮印记亮起，视野中的桃林瞬间褪去伪装：树干上缠着密密麻麻的咒文，每片叶子都是半透明的人脸，正用空洞的眼窝注视着他。

茅屋的木门“吱呀”自开，腐木气息混着檀香扑面而来。屋内陈设简陋，土墙上挂着七幅残破的画卷，分别绘着镜仙祠、江湾公墓、杏林堂等场景，每幅画的角落都有个戴斗笠的灰袍人——正是徐长卿的背影。木桌上摆着半卷竹简，边缘焦黑，却在顾渊靠近时自动展开，露出用鲜血写就的字迹：

“吾以七代桃花为引，借转世之身集齐镜钮残片。然医鬼同修遭天忌，终成师门公敌。若后世有人得此传承，切记：往生镜中藏着鬼道至纯灵息，亦是打开‘九窍玲珑心’的钥匙……”

竹简突然剧烈震动，第七幅画卷——画着镜仙祠古井的那幅——渗出鲜血，将顾渊的影子拉得老长。他“看”见自己的魂体脱离肉身，飘向画卷中的古井，井底倒映着的不是水面，而是无数个重叠的自己，每个都戴着不同的面具，执剑或握药草。

“小友可算来了。”

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顾渊猛地抬头，发现房梁上倒悬着具风干的尸体，身上穿着与徐长卿相同的灰袍，腰间挂着的青铜剑鞘正是他在公墓找到的那具。尸体突然睁开眼，眼瞳是两簇跳动的烛火，开口时掉下片桃瓣：“吾乃徐长卿第三分魂，在此守阵三百年。那丫头片子（指镜灵）的执念，可是连我的桃木剑都折了呢。”

话音未落，桃林外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顾渊透过窗户，看见八名壮汉正用桃木剑劈砍桃树，每砍断一根枝桠，就有个亡魂发出尖啸。戴金漆面具的中年人站在阵眼处，手中举着半块镜钮，正在吸收桃树消散的灵息。

“他们在破往生阵！”霜华急得团团转，“阵破则镜灵残魄散，主人的分魂也会消逝！”顾渊握紧斩阴剑，发现剑鞘与房梁上的尸体产生共鸣，剑身上的符文竟与尸体腰间的剑鞘纹路完全吻合。他突然福至心灵，将剑鞘插入尸体腰间，青铜剑发出龙吟，房梁上的咒文瞬间点亮。

“借你分魂一用！”顾渊掐诀引动灵息，尸体的烛火眼瞳突然转为金色，抬手挥出三道桃枝幻影，缠住了中年人的镜钮。与此同时，他翻开《灵息绝》第三境，通幽境的能力在此刻爆发——他“看”见所有桃树亡魂的锁链，正通过镜钮与中年人相连。

“原来你才是第七代镜灵宿主！”顾渊震惊地发现，中年人的后颈处竟缠着与母亲相同的锁魂环，“你故意引我来桃林，就是为了吸收往生阵的灵息！”中年人面具碎裂，露出底下爬满镜纹的脸庞，正是便利店老板的弟弟，镜仙祠灭门案的幸存者。

战斗在桃林中炸开。顾渊用斩阴剑劈开桃木剑的同时，霜华化作流光钻进古井，引动井水形成水镜，将镜钮的力量反射回去。徐长卿的分魂尸体则盘坐在房梁，结印催动整座往生阵，桃树的人脸纷纷张口，喷出当年镜灵未能说出的遗言，化作桃枝箭射向敌人。

“顾渊！”母亲的声音突然清醒，她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中握着从画卷中取下的桃枝，“镜灵的执念是‘未说完的抱歉’，而你的执念……”她指向顾渊掌心的月轮印记，那里正因为过度使用灵息而裂开细纹，“是害怕失去我。”

顾渊浑身一震，想起开灵境时看见的便利店老板妻子，淬体境时母亲床头的桃枝，原来所有的机缘巧合，都是徐长卿顺着他的执念布下的局。他突然松开紧握的斩阴剑，任由剑穗垂落——剑穗上的桃符自动飞向镜钮，与锁魂环共鸣，中年人的镜纹脸庞瞬间崩解，露出底下普通的面容。

“执念既断，镜钮自碎。”徐长卿的分魂尸体终于化作尘埃，临终前将竹简塞进顾渊手中，“往生镜在镜仙祠古井，月圆之夜……”话未说完，整座茅屋开始崩塌，顾渊抱着母亲冲出桃林时，看见中年人和壮汉们已消失，只剩半块镜钮躺在地上，刻着“医鬼同途”四字。

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穿透桃枝，顾渊发现母亲的锁魂环彻底消失，手腕上多了道淡金的灵息纹，与他掌心的月轮印记遥相呼应。霜华蹲在他肩头，尾巴指向远处逐渐消散的桃林：“主人，往生阵破了，镜灵的残魄已融入桃林，成为新的地脉灵息。”

手机在裤兜震动，医院发来消息：母亲的各项指标完全正常，甚至比患病前更健康。顾渊摸出竹简，发现原本焦黑的部分已修复，露出后半段字迹：“九窍玲珑心者，医鬼两道共主，需集天地人三魄，方能打开《灵息绝》第十重境。”

他望向掌心的月轮印记，此刻印记中央多了个极小的桃枝图案——那是镜灵执念消散后留下的。远处传来乌鸦的叫声，顾渊突然想起徐长卿分魂说的“七日之约”，算算时间，正是三天后。

“先回医院。”母亲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属于她的沧桑，“有些事，该从镜仙祠的古井说起了。”顾渊注意到她说话时的语气，竟与镜灵分魂在镜中世界时一模一样，而她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镜光。

三日后，月圆。

镜仙祠的废墟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古井水面平静如镜。顾渊站在井边，《灵息绝》无风自动，翻开至空白的第十页，上面渐渐浮现出往生镜的图示。霜华突然跳进井中，水面涟漪中映出顾渊的倒影——左眼月轮，右眼镜纹，眉心处若隐若现着九窍玲珑的图案。

“主人，该下去了。”霜华的声音从井底传来，“往生镜会告诉你，为何你天生七窍玲珑心，为何镜灵偏偏选中你母亲……”

顾渊深吸口气，正要跃入古井，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阴影里，手中捧着个檀木盒：“徐老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当年他从镜灵棺木中取出的东西。”

打开木盒，里面躺着块破碎的青铜镜，镜面上刻着与他掌心相同的月轮印记，而在镜片缝隙中，夹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徐长卿的字迹：

“小友，当你看见这行字时，想必已明白——所谓劫数，不过是天道给医鬼同修者的考验。镜灵的七代转世，其实是在为你集齐打开九窍的钥匙，而你的母亲……本就是千年前我未能救下的难产孕妇的转世。”

纸条飘落井中，水面突然沸腾。顾渊看见镜中浮现出千年前的场景：灰袍道士（徐长卿）跪在殓房外，怀中抱着个啼哭的婴儿，婴儿胸口闪烁着九窍玲珑的光——那正是幼时的他。

“原来，我才是镜灵执念的起点。”顾渊低声呢喃，终于明白为何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他，为何徐长卿说“有缘”——千年前，道士没能救下镜灵，却用她的精魄护住了难产的婴儿，也就是顾渊，从此医鬼两道的因果，便缠在了他一人身上。

霜华的叫声打断思绪，古井水面突然裂开，往生镜的虚影浮现，镜中伸出的手——不是鬼手，而是徐长卿的手，掌心躺着半枚桃核，核上刻着“医鬼同修，九窍玲珑”。

顾渊握住那只手，纵身跃入镜中。月光照亮他的背影，衣摆上不知何时绣上了桃枝与剑穗的图案，左胸位置，隐约可见九窍贯通的光纹。而在井口，母亲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微笑，眼底的镜光悄然熄灭，露出属于顾渊母亲的温柔。

井底传来《灵息绝》的清鸣，第十境的篇首，终于浮现出完整的字迹：“九窍既开，当断天地执念——然医心不死，鬼道难绝，唯有逆天成道，方不负这七世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