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倾雪摇摇头,她后背又没长眼睛,怎么会知道是哪只手?
言淮景“嗯”了一声,忽然抓起嬷嬷那只没受伤的左手,递到她面前,下巴朝炭盆抬了抬:“放进去。”
任倾雪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那炭盆里的炭烧得通红,连空气都被烤得发烫,把人手放进去,这手就直接废了!
嬷嬷吓坏了,连忙想抽回手,却被言淮景死死攥着。
她跪在地上,额头磕得地板砰砰作响,鲜血顺着额头往下淌:“将军,奴才再也不敢了!奴才知错了!求将军看在奴才伺候言家四十多年的份上,饶了奴才这一次吧!”
言淮景见任倾雪僵在原地,心道真是没用。
他站起身,抓着嬷嬷的手腕,将她硬生生拖到炭盆边。
“刺啦——”
整间屋子都充斥着肉被烧焦的味道。
嬷嬷的惨叫声撕心裂肺,指甲在地上抠出深深的血痕,可言淮景的手依旧纹丝不动。
蓦地,言淮景面无表情地松开手,嬷嬷手已血肉模糊,疼得连惨叫都变了调,却不敢看言淮景一眼,仿佛他是索命的阎王。
言淮景被这凄厉的叫声搅得心烦,朝门外扬声喊道:“赵叔!”
赵管家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来了来了!”
不过片刻,他便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屋里的景象已司空见惯,他躬身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扔出城去。”言淮景掸了掸衣摆上的火星,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扔掉一块垃圾。
嬷嬷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听到这话,浑浊的眼睛里竟闪过一丝窃喜。
定是要扔那个小贱人!我在言府当了四十多年差,看着将军长大,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
我伤人的确不对,将军也惩罚了。
待我手养好了,照样是浣衣房说一不二的主子!
可当赵管家伸手来扶她时,嬷嬷才猛地慌了神,手脚并用地往后缩,不会,不会的,不可能是我的!
“将军,将军,奴才不过是和任姑娘开个玩笑,将军,将军!”
言淮景慢悠悠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玩笑?”
嬷嬷连连点头,“真的,真的,只是开个玩笑!”
言淮景“嗯”了一声,“这玩笑不错,我喜欢。那我也和你开个玩笑,你若是有命回来,今后在言府你说的算,如何?”
他看了一眼赵管家,“赵叔,记得给嬷嬷穿身新的衣服,再准备些细软,哦,对,吃食,定要为嬷嬷多备些吃食!”
说罢,挥了挥手,赵管家架起她的胳膊就往外走。
“将军!我求您了!别扔我出去!”嬷嬷终于崩溃了,哭喊着挣扎,“我再也不欺负她了!真的!”
“言淮景你不得好死!我若是死了化为厉鬼也要缠着你!言家定会断子绝孙!”
骂声越来越远……
任倾雪怔怔的这一切,谁都知道近日城外聚集了大批流民,那些人饿疯了,烧杀抢掠无所不为。
言淮景将嬷嬷送到城外,嬷嬷非但会死,而且定是惨死!
他的心肠真是硬,这嬷嬷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怎么忍心?
言淮景像是没听到咒骂一般,端起桌上的残茶一饮而尽,抬眼看向任倾雪:“愣着做什么?你不是喜欢跪吗?继续跪着!”
任倾雪侧身行了一礼,转身想回门口,却被他叫住:“别在门口碍眼,去那边跪着!”
他说的“那边”,正是炭盆旁边。
任倾雪依言走过去,跪在离炭火不远不近的地方。
不多时,湿透的衣衫渐渐烘干,连带着快冻僵的身子都泛起暖意。
她实在太累了,连日的劳作加上落水受寒,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竟跪着睡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低语惊醒。
“将军,嬷嬷的细软吃食,都被城外的流民抢了。”是赵管家的声音。
任倾雪心里一惊,猛地睁开眼。
她竟在罚跪时睡着了!
若是被言淮景发现,少不了又是一顿责罚。
可低头一看,身上竟盖着一件狐皮披风,毛茸茸的裹着全身。
她偷偷抬眼,见言淮景正单手撑着额头,眼帘半阖,似睡非睡,并未注意到她醒了。
也顾不上想到底是谁为她披的披风,连忙将披风叠好放在一旁,重新跪直了身子。
“衣服也被扒了,人……人也没了。”
言淮景“嗯”了一声,凤目微睁,淡淡地道:“就这样?”
赵管家叹了口气,:“尸体……被分着吃了。”
言淮景一听,来了兴致:“倒也算物尽其用。她在府里作威作福二十几年,养得一身肥膘,喂了流民,总比烂在粪堆里强。”
任倾雪听得浑身发寒。
活生生一条人命,几个时辰前还在耀武扬威,如今竟落得尸首无存的下场,言淮景却说得如此轻松,仿佛在谈论一只牲畜。
这人的心,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赵管家汇报完,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任倾雪身上:“将军,任姑娘已经跪了几个时辰了,不如让她回去吧?”
言淮景瞥了一眼任倾雪,见她湿透的衣服和头发都已被炭火烤干,只是脸色依旧难看,便淡淡点头:“嗯。”
任倾雪想站起来,可双腿早已麻得失去知觉,刚直起身就一阵天旋地转,一个趔趄,竟直直朝着言淮景扑了过去,不偏不倚地坐在他腿上。
言淮景顺势环住了她的腰。
“怎么,听见欺负你的人死了,开心得投怀送抱了?”言淮景的声音带着几分玩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她腰间的布料。
任倾雪心中一阵厌恶。
谁开心了,她是不喜欢嬷嬷,但听到嬷嬷死这么惨,也是会替她感到一丝丝惋惜!
倒是他,铁石心肠!
冷漠得不像个人!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可双腿依旧麻木,刚一用力,就又往前一扑,这次竟是跪在地上,上身趴在了他的膝头,额头差点撞在他的腰带上。
“砰——”
不等言淮景推开她,身下的木椅子突然发出一声脆响,椅腿竟直接断裂开来!两人顿时失去平衡,重重摔在地上。
言淮景下意识地护住任倾雪的后背,自己却被碎裂的木片硌得生疼,尤其是后腰,像是被钝器狠狠砸了一下。
“将军!”赵管家吓得赶紧上前搀扶,却见任倾雪半个身子卡在和椅子裂缝里,脸色憋得通红,像是快要喘不过气。
“还愣着干什么?把她弄出去!她的头杵着我那里呢!”言淮景疼得额头上渗出冷汗。
赵管家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任倾雪从碎木片里拔出来。
她胸口剧烈的起伏,瘫在地上大口喘气。
言淮景被赵管家扶起来时,后腰的疼一阵比一阵烈,他踉跄着站直身子,低头看着地上的碎木片,忽然低声咒骂了一句:“妈的,这诅咒来得倒快!”
差点让一个椅子暗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