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县衙门口成了菜市场。
乌泱泱的人群顶着日头,眼珠子都带着钩子,死死盯着那张墨迹斑斑的告示,空气里弥漫着汗臭、尘土和一种名为“贪婪”的燥热。
大老爷!我知道!我知道黑风寨那边的流民手里有豆子!
大人!我有辆牛车!能去八十里外的李家集!
差爷!我二舅姥爷的小姨子的相好是隔壁县粮库管事他妹妹对门家侄子!
吼声、争吵声、推搡声乱成一锅粥,几个面如土色的衙役被挤得像怒海里的破船,嗓子都喊劈了:“排队!都他娘的排队!别挤了!”
杨凡蹲在县衙高高的门槛上,慢悠悠地啃着第五个硬饼子,饼渣簌簌往下掉。他看着眼前这片沸腾的、被他用一锭银子点燃的欲望之海,深褐色的眼底没有半分波澜,只有冰冷的算计在飞速流转。
“赵诚”,他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嗓子。
抱着账本缩在门后阴影里、老脸煞白如同刚刷了石灰的县丞赵诚,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凑过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大…大人…这…这局面…失控了啊!您…您真给银子?府库…府库连耗子都饿跑了!这…这要是…
“慌什么”,杨凡眼皮都没抬,随手把最后一点饼子塞进嘴里,用力嚼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记账”.?
记…记账?赵诚懵了。?
废话!杨凡终于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看一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随后慢慢说道:所有报上来的粮源消息,名字、地址、大概数量,都记下来。运力也一样,谁家有车有马,能跑多远,都记清楚。分门别类,弄个册子。?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这叫…客户资源管理。懂不懂??
赵诚看着杨凡嘴角那丝笑,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往上爬。客户资源?管理?他不懂,但他知道,这位爷嘴里蹦出来的词儿,准没好事!可他不敢违抗,只能哭丧着脸,手忙脚乱地翻着那本破烂账册的空白页,哆哆嗦嗦地拿起笔。?
杨凡不再理他,目光投向人群外围。骚动更大了。几个穿着粗布短打、但明显比周围饥民壮实一些的汉子,正簇拥着一个穿着绸缎长衫、摇着把折扇、故作从容的中年人挤进来。那中年人留着两撇精心修剪的八字胡,面皮白净,一双细长的眼睛透着商人的精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他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眼神凶悍的家丁,腰间鼓鼓囊囊,一看就藏着家伙。
让开!让开!陈老爷来了!都长点眼!家丁粗暴地推开挡路的人,引来一阵不满的嘟囔和怒视,但看到那凶悍的家丁和陈老爷身上的绸缎,声音又低了下去。
陈大户!清水县真正的地头蛇!田连百顷,据说州府都有关系,连前任县令都得看他几分脸色!
赵诚也看到了,脸更白了,手里的笔差点掉地上,嘴唇哆嗦着:大…大人…陈…陈万金来了…这…这…
杨凡眼底寒光一闪。大鱼,终于忍不住要咬钩了?还是…闻到血腥味,想来分一杯羹,甚至掀桌子?
杨凡慢吞吞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那身破鹌鹑袍在阳光下更显寒酸,但他身上那股子混不吝的疯劲,却如同无形的屏障,让挤到近前的人群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缝隙。
陈万金摇着折扇,踱着方步走到告示前,眯着那双细长的眼睛,仔仔细细、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了告示上那狂放的“鬼画符”。他看得比王老赶仔细多了,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最后定格在一个意味深长的、带着审视和居高临下意味的笑容上。
好字!好气魄!陈万金“啪”地一声合上折扇,朝着杨凡拱了拱手,脸上堆起商人特有的圆滑笑容,声音不大,却盖过了周围的嘈杂,缓缓说道:本县能得杨大人这般雷厉风行、体恤民情的父母官,实乃百姓之福!清水县之福啊!陈某佩服!佩服!
他嘴上说着佩服,眼神却如同冰冷的探针,在杨凡脸上扫来扫去,试图看穿这新来的、行事嚣张的县令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十两赏银?运费双倍?上浮三成收粮?这手笔,要么是金山银海堆出来的傻子,要么…就是所图甚大的疯子!不管哪一个都不能惹!
杨凡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同样拱了拱手,动作随意得像在打招呼:陈老爷客气。本官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以后还得靠陈老爷这样的乡贤鼎力相助,共度时艰啊!他语气真诚得近乎完美,仿佛刚才用“期货合约”勒索陈扒皮的不是他。
好说,好说。陈万金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细长的眼睛里精光闪动:杨大人忧心民瘼,大开方便之门,陈某身为本地乡绅,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他话锋一转,折扇轻轻点向告示,“只是…大人这告示,气魄恢宏,收费…怕是不贵啊。不知大人这收购粮食的银钱…可有着落?府库…”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瞟向杨凡身后那破败不堪的县衙大门,意思不言而喻——你这破衙门,能拿出几个铜板?
这话问得刁钻,瞬间戳中了所有人的心里!顿时大家刚刚被银子点燃的热情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无数道目光“唰”地一下,齐刷刷地聚焦在杨凡脸上,充满了怀疑和紧张。是啊,钱呢?十两银子赏出去是痛快,可后面呢?运费双倍?收粮上浮三成?这得多少银子填?县衙穷得耗子都搬家了,新县太爷不会是拿大家开涮吧?
赵诚的脸已经白得像纸,抱着账本的手抖得厉害。张班头几人更是大气不敢出。?
杨凡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变,甚至更加灿烂了几分。他迎着陈万金那审视的目光,也迎着无数道怀疑的视线,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
不是银子。
是一张叠得整整齐齐、边缘却透着墨迹的纸——正是那份陈扒皮签字画押的~期货合约!
银钱?杨凡抖开那张纸,动作随意得像在展示一张废纸,但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和陈扒皮那鲜红(其实是墨汁混合了某种红色染料)的手印,在阳光下格外刺眼。他将合约在陈万金眼前晃了晃,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陈老爷多虑了。本官做事,向来讲究一个‘信’字!也讲究一个‘势’字!
他手指点着合约上“丰裕号”、“三百石糙米”、“一百石发霉麦子”、“三天交割”的字眼,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瞧见没?城南陈扒皮的粮,已经算是本官囊中之物了!三天,最迟三天,三百石粮就会堆进县衙!这就是本官的底气!这就是‘势’!
人群一片哗然!陈扒皮的粮?被县太爷拿下了?三百石?虽然陈扒皮名声不好,但他有粮是公认的!如果这是真的…那县太爷手里,确实有硬通货了!
陈万金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和恼怒。陈扒皮那个废物!居然真被这新来的县令拿捏住了?还签了这种卖身契?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合约上陈扒皮那个鲜红的手印,又看向杨凡那张带着笃定笑容的脸,心里飞快盘算:真的假的?是虚张声势,还是确有其事?
至于‘信’嘛…”杨凡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他收起合约,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陈万金脸上,目光直视丝毫不让的说道:“本官初来乍到,空口白牙,大家不信,情有可原。所以,本官才用这白花花的银子开路!他指了指刚才王老赶站过的地方,仿佛那锭十两银子的光芒还在闪耀。
“十两雪花银!现结!童叟无欺!这就是本官的‘信’!”杨凡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告示上怎么写,本官就怎么做!赏银,现给!运费,运到就结双倍!收粮,按告示价,上浮三成!一手交粮,一手交钱!绝无拖欠!
他猛地踏前一步,距离陈万金只有半尺之遥,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盯着陈万金细长的眸子,声音压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陈老爷家大业大,想必不会只盯着眼前这点蝇头小利吧?本官要的是解全县之困!这盘棋,够大!陈扒皮那点粮,不过是开胃小菜。真正的重头戏…在后面!
杨凡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陈万金身后那两个凶悍的家丁,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陈万金腰间鼓囊囊的钱袋(其实里面可能只是手帕),嘴角勾起一抹极具诱惑力的弧度:
“清水县这潭死水,眼看就要被本官盘活了!粮道一通,商机无限!陈老爷是聪明人,是跟着本官一起,趁着这股东风,做大做强,把生意铺到州府…甚至京城?还是…他拖长了调子,眼神骤然转冷,如同淬毒的獠牙,“守着那几亩薄田,眼睁睁看着别人吃肉喝汤,最后…连汤底都被人刮干净!
【叮!检测到目标(陈万金)剧烈情绪波动,贪婪与权衡剧烈冲突!】
【触发流氓技能:‘画大饼’效果提升150%!‘威逼利诱’效果叠加!】
【流氓点数+5!】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杨凡脑中响起。
陈万金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杨凡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心坎上。做大做强?铺到州府京城?这诱惑太大了!他陈万金在清水县是土皇帝,可放到州府,算个屁?这新县令虽然行事疯癫,但手段狠辣,似乎…真有点邪门歪道的本事?而且,他手里捏着陈扒皮的粮,又有告示上那白纸黑字(鬼画符)的信誉…这或许…真是个机会?
可风险呢?万一这疯子县令是空手套白狼,最后崩盘…他陈万金投进去的钱粮,岂不是打了水漂?
贪婪与谨慎,在他心里疯狂拉锯。
就在这时!
“让开!都让开!”
“粮来了!粮来了!”
一阵激动得变了调的嘶吼声,如同炸雷般从街道东头传来!紧接着,是车轮碾压坑洼路面的吱呀声,还有粗重的喘息声!
人群如同潮水般分开一条通道。
只见王老赶那张黝黑朴实的脸上,此刻充满了狂喜和一种近乎虚脱的亢奋,他几乎是半拉半拽地拖着他那匹瘦骨嶙峋的老马!马后面那辆破板车上,赫然堆着十几个鼓鼓囊囊、打着补丁的麻袋!麻袋口没有扎紧,露出里面黄澄澄的——糙米!
虽然不多,也就十几袋,顶天了也就两三石的样子!但那是实实在在的粮食!是清水县饿殍遍野的土地上,久违的生命之粮!
张班头带着两个衙役,灰头土脸地跟在车旁,累得像死狗,但脸上同样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一种与有荣焉的激动!他们身上沾满了尘土,其中一个衙役的袖子还撕破了一大块,显然路上并不太平。
“大人!大人!粮!粮拉回来了!”王老赶冲到县衙门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指着板车上的麻袋,声音嘶哑却洪亮,“柳河镇!孙大户!按…按大人您的吩咐!上浮三成!现银结算!孙…孙大户开始还不信邪…是张班头他们…他们…”
张班头挺了挺胸膛,虽然累得直喘,但脸上满是骄傲:“大人!那姓孙的起先还想压价耍横!小的们按您吩咐,提了陈扒皮的下场!又…又亮了亮家伙…”他心虚地瞥了一眼自己腰里那把破刀,“那姓孙的…就…就老实了!按大人定的价!给…给粮!”
人群彻底疯了!
“粮!真的是粮!”
“看到了吗?!黄澄澄的米啊!”
“县太爷没骗人!真给钱!真收粮!”
“王老赶发了!运费双倍啊!”
“快!快去找粮啊!还等什么!”
所有的疑虑,在实实在在的粮食和真金白银面前,被彻底碾碎!希望的火光,变成了燎原的烈焰!无数人红着眼睛,嘶吼着,转身就往城外跑!去打听消息!去找车马!去邻县!去一切可能有粮的地方!十两银子的赏格!双倍的运费!上浮三成的粮价!像三把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们灵魂都在尖叫!
陈万金脸上的从容和算计彻底消失了。他看着板车上那黄澄澄的糙米,看着激动得语无伦次的王老赶和张班头,看着周围彻底陷入疯狂的人群,最后,目光死死定格在杨凡那张带着玩味笑容的脸上。
那笑容,此刻在他眼中,充满了邪异的力量!这疯子县令…竟然真的…说到做到?!他不仅有钱(至少能拿出十两现银),还有手段!能压服邻县的孙大户!能驱使衙役为他卖命!能在三天之内,真的弄来粮食?!
陈扒皮的粮是虚的,但这柳河镇拉回来的粮,是实的!虽然不多,但这代表了一种可怕的执行力!
巨大的危机感和同样巨大的机遇感,如同两条毒蛇,瞬间缠住了陈万金的心脏!他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观望和算计,可能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这清水县的天…真的要变了!而这变天的风,就握在这个穿着破鹌鹑袍的疯子手里!
杨凡没再看陈万金,他走到板车前,随手抓起一把糙米。米粒粗糙,带着陈谷子的气息,但在他手里,却仿佛比黄金还要沉重。他掂量了一下,然后,在无数道炽热目光的注视下,将这把米高高举起!
“父老乡亲们!看到了吗?!”杨凡的声音如同洪钟,盖过了所有的喧嚣,“粮食!来了!”
他猛地将手中的米撒向人群!
金黄的米粒在阳光下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如同希望的雨点,洒落在尘土里,也洒落在无数双渴求的眼睛里!
“这!只是开始!”杨凡的声音带着一种煽动人心的狂热,“跟着本官!有粮吃!有钱赚!清水县,活过来了!”
“嗷——!”
人群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吼!饥饿和绝望被暂时抛到脑后,取而代之的是被点燃的、近乎癫狂的激情!
杨凡转身,目光重新落回脸色变幻不定、额头已渗出细密汗珠的陈万金脸上。此刻,这位清水县头号乡绅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倨傲,只剩下凝重、惊疑,还有一丝被彻底卷入漩涡的被动。
“陈老爷,”杨凡脸上那玩味的笑容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诚恳的严肃,他指了指县衙里面,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借一步说话?这盘大棋…本官,需要陈老爷这样的‘大股东’…一起下!”
大股东?
陈万金心头猛地一跳!他看着杨凡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又看了看衙门外那片被彻底点燃的、沸腾的人海…他知道,自己这条大鱼,已经被这张名为“大势”和“利益”的巨网,牢牢地钩住了!
是拼死挣扎,还是…顺势而为,搏一场泼天富贵?
陈万金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尘土、汗臭和糙米气息的空气,此刻竟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铁锈味。他努力想维持住乡绅的体面,但微微颤抖的折扇和额角滑落的汗珠,彻底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杨大人相邀,陈某…敢不从命?”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干涩。他朝身后两个眼神凶悍、此刻也明显有些紧张的家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在外面候着。这一步,是福是祸,是龙潭还是虎穴,他都必须踏进去了!
杨凡咧嘴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转身,迈过那高高的、象征着破败权力的门槛,走进了县衙幽暗的大门。
县衙大堂依旧昏暗破败,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陈腐木头的气息。那“明镜高悬”的破匾额在阴影里显得更加讽刺。唯一的光源来自门口透进来的、被分割成几块的惨白日头。
杨凡径直走到那张唯一的破椅子前,大马金刀地坐下,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指了指旁边一张同样摇摇晃晃、缺了条腿、用砖头垫着的破凳子:“陈老爷,坐。地方简陋,别嫌弃。”
陈万金看着那张随时可能散架的凳子,眼角抽搐了一下,但还是强忍着不适,小心翼翼地坐了半边屁股,腰杆挺得笔直,绸缎长衫与这破败环境格格不入。他努力保持着镇定,细长的眼睛如同探针,在杨凡脸上扫视,试图捕捉任何一丝有用的信息。
“杨大人,不知您方才所说…这盘大棋,具体是何章程?需要陈某如何…入股?”陈万金开门见山,折扇也不摇了,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必须尽快弄清楚这疯子的底牌和真实意图。
杨凡没有立刻回答。他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摸出那张墨迹斑斑的“期货合约”,在陈万金眼前晃了晃,然后“啪”地一声,拍在布满裂痕的公案上。声音在空旷的大堂里激起回响。
“陈扒皮的粮,三百石,是定数,也是引子。”杨凡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但光靠这点粮,填不饱整个清水县的肚子,更撑不起本官要的‘势’。”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按在公案上,目光灼灼地盯着陈万金:“本官要的,是打通一条稳定的粮道!从邻县,甚至更远的地方,把粮食源源不断地运进来!告示上的赏格、运费、收购价,就是本官开出的价码!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现在,外面那些人,就是本官撒出去的网!”
陈万金眉头紧锁:“大人魄力,陈某佩服。只是…这银子…从何而来?赏银、运费、收粮款,每日所需,绝非小数。府库…”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再明白不过——你这破衙门,能拿出几个大子儿?
“银子?”杨凡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问题,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破败的大堂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意味,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陈老爷,你是生意人,怎么也钻进钱眼里出不来了?”杨凡止住笑,眼神锐利如刀,“银子,是死的!人是活的!势,才是活的!”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大堂门口,指着外面那片依旧人声鼎沸、如同沸腾熔炉般的景象:“你看!这叫什么?这叫‘预期’!这叫‘信心’!本官用十两银子,用陈扒皮的粮,用柳河镇拉回来的这几袋米,把‘清水县有粮、有钱、有活路’的预期,种进了每个人的脑子里!”
他回转身,目光如同火炬,烧灼着陈万金:“现在,外面那些人,为了那十两赏银,为了双倍运费,为了上浮三成的粮价,会像疯狗一样扑向四面八方!他们会把清水县敞开收粮、高价收粮的消息,带到每一个有粮的地方!柳河镇的孙大户信了!因为他看到了真金白银!看到了衙役!看到了陈扒皮的下场!下一个李家集、黑石沟…甚至更远地方的粮商、大户,他们也会信!因为他们看到有人真的从清水县拉走了银子,拉走了粮食!”
杨凡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每一个字都敲在陈万金的心坎上:
“粮,会越聚越多!运粮的车队,会像蚂蚁一样爬向清水县!本官手里的筹码,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这才是真正的‘势’!有了这个‘势’,银子…还会是问题吗?”
陈万金听得心旌摇动,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他明白了!这疯子县令玩的根本就不是现货交易!他玩的是预期!是杠杆!是用一个点,撬动整个面!用十两银子和几袋米,撬动整个区域的粮源和运力!这手段…闻所未闻!凶险万分!可一旦成了…收益也必将惊人!
“那…那前期…”陈万金喉咙发干,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总…总需要银子周转…”
“所以,本官才需要陈老爷这样有实力、有眼光的‘大股东’啊!”杨凡脸上露出狐狸般的笑容,走回公案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那张“期货合约”上,“陈扒皮的粮,三天后交割,价值几何?放在平时,或许不值一提。但现在,在清水县粮价即将飙升的‘预期’下,在无数饥民嗷嗷待哺的关口,它就是硬通货!就是金子!”
他盯着陈万金的眼睛,一字一顿,如同魔鬼的低语:
“陈老爷,有没有兴趣…提前接盘?”
“接盘?”陈万金一愣,没反应过来。
“对!接盘!”杨凡的笑容更加灿烂,带着一种赤裸裸的算计,“本官把陈扒皮这份‘期货合约’的权益,以…嗯…八折的价格,转让给你!陈扒皮的粮仓,就是你的!三天后,三百石粮,你派人去拉!至于本官…”他摊了摊手,“本官只需要现银!大笔的现银!用来支付赏金、运费和前期收粮的款项!”
轰!
如同一个炸雷在陈万金脑子里爆开!他瞬间明白了杨凡的意图!这疯子!他竟然要把陈扒皮的“空头”粮仓,当成抵押物,提前套现!用未来的粮(而且是陈扒皮这个不稳定因素名下的粮),换取眼前的真金白银,去支撑他那个庞大的、疯狂的杠杆计划!
风险呢?全转嫁到了他陈万金头上!万一三天后陈扒皮反悔,或者粮仓根本没那么多粮,甚至粮仓被饥民抢了…那他陈万金投进去的银子,岂不是血本无归?!
巨大的风险让陈万金浑身发冷,但杨凡描绘的那个“雪球越滚越大”、“粮道打通”、“坐拥源头”的暴利前景,又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头发热!
“杨大人…这…这风险…”陈万金的声音干涩无比。
“风险?”杨凡嗤笑一声,眼神骤然转冷,带着一种森然的压迫感,“陈老爷,富贵险中求!清水县这盘棋,要么赢个盆满钵满,要么…大家一起玩完,挂在树上点天灯!你选哪条?”
他猛地一拍桌子!
“本官把话撂这儿!这合约,你接,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清水县活,你我共富贵!你不接…”杨凡的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外面有的是人,等着这口肥肉!本官再找别人!只是到时候…”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目光扫过陈万金腰间的钱袋:
“这清水县未来最大的粮商…可就跟你陈老爷,没半文钱关系了!你那几万亩地的租子,还能收上来几成?嗯?”
最后的尾音,带着赤裸裸的威胁!不合作?那就等着被汹涌的粮道大势和可能失控的饥民狂潮彻底碾碎!
陈万金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而下。他攥着折扇的手,骨节捏得发白。他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张精心编织的蛛网,越挣扎,缠得越紧!
接?风险巨大!可能血本无归!
不接?坐视这疯子县令撬动大势,自己则可能被彻底边缘化,甚至万劫不复!而且,杨凡那句“再找别人”,像毒刺一样扎进他心里。这疯子真干得出来!一旦让别人接了盘,搭上这趟顺风车…他陈万金在清水县几十年的根基…
【叮!检测到目标(陈万金)陷入极度挣扎,贪婪压倒恐惧!】
【触发流氓技能:‘逼上梁山’效果生效!】
【流氓点数+18!】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响起。
杨凡知道,火候到了。他不再逼迫,反而放松了身体,靠在吱呀作响的椅背上,脸上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笑容,仿佛刚才的森然威胁从未发生过。
“当然了,陈老爷,”杨凡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一丝商量的口吻,“本官也不是不讲道理。你若是担心陈扒皮那边有变数…这样,本官可以派张班头他们,现在就陪你去‘丰裕号’粮仓‘清点清点’库存。确认无误,咱们再签转让文书,一手交钱,一手交‘权’!如何?”
他抛出了最后的诱饵——现场验货!打消你最后一点疑虑!
陈万金猛地抬起头,细长的眼睛里,最后一丝挣扎被汹涌的贪婪彻底吞噬!现场验货!确认陈扒皮的粮仓真的有粮!那就值得一搏!
富贵险中求!干了!
“好!”陈万金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嘶哑,折扇重重拍在掌心,“杨大人快人快语!陈某…接了!”
他眼中闪烁着赌徒般的狂热光芒:“就请大人派人,随陈某去丰裕号走一趟!若粮仓属实,三百石粮作价…就按大人说的,八折!陈某立刻奉上现银!”
杨凡脸上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如同看到猎物终于落网的猎人。他站起身,走到陈万金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拍得陈万金一个趔趄):
“痛快!陈老爷不愧是做大事的人!清水县的未来,就在你我手中了!”
“张癞子!”杨凡朝着门外吼了一嗓子。
一直竖着耳朵、紧张得手心冒汗的张班头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大…大人!”
“带上你的人!跟着陈老爷!去丰裕号粮仓!给本官看好了!一粒米都不许少!”杨凡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随即又压低声音,对着张班头耳语了一句,眼神冰冷,“顺便…告诉陈扒皮,他要是敢动歪心思,或者粮仓数目不对…”
杨凡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张班头浑身一激灵,连忙点头如捣蒜:“是!是!大人放心!小的明白!”
陈万金看着杨凡那冰冷的眼神和抹脖子的手势,心里最后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这县令,够狠!跟着他,或许…真能成事!
“杨大人,那陈某就先告退了。”陈万金拱了拱手,带着两个家丁,在张班头等衙役的“护卫”下,急匆匆地朝着丰裕号方向而去。脚步,竟带着一丝迫不及待。
看着陈万金消失在县衙大门的背影,杨凡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一丝疲惫。他揉了揉眉心,脑中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
【叮!成功诱导目标(陈万金)入局!完成隐藏任务:‘空手套白狼(进阶)’!】
【奖励:流氓点数50点!‘奸商之眼’(初级)技能!可短暂看穿目标部分心理活动及财富估值!】
【警告:资金链极度紧绷!陈万金支付款项前,宿主可用资金仅剩:白银五两!请尽快补充!否则杠杆断裂风险极高!】
杨凡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那冰冷的系统提示和更冰冷的现实压力。
五两银子?要支撑一个县的粮道杠杆?
他嘴角扯出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
够刺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