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农村,那时还是集体合作社,父亲在县里上班,母亲天天出去挣公分,家里就我一个人。我记事很早,两岁多的一天早晨,睡起觉家里没人,门也锁着我出不去,我很恼火,光屁股拿起娄钩子,打烂玻璃就从窗户钻出去找我妈。村里住的是窑洞,窗户离地大概有90公分,我自小个矮,两岁多估计双脚够不到地面,怎么下去的我自己也不记得了,反正是兴冲冲地跑出去,结果回来就是一顿毒打,这是学前最重要的一次记忆。
到了上学年龄,我就到了县里,直接上一年级。上学第一天,我拿着10块钱学费,这是生来掌握的第一笔大钱,我意气风发,和同学们在墙上挤油渣,结果交学费的时候钱不见了,不出意料又是一顿毒打。
虽然我没上过幼儿园,但我的学习还行,上小学闭眼第一名,因此,也有朋友追求我,因为我是好学生。当时有两个好朋友,一个叫鹏飞,一个叫永新。我们的父辈都是农村出来的,在县城工作,还比较能玩儿到一块儿。鹏飞家庭好,父母双职工,铅笔橡皮都是一捆一捆的,我和永新穷的叮当响,一支铅笔写到根根还舍不得扔。鹏飞很大方:给,你们一人一支,家里头多着呢,我爸爸能报销。鹏飞家里烟也很多,时不时拿出来我们一起抽。鹏飞家的粮票也多,有时偷出来换点钱,北方的县城每年搞贸易交流会,卖牛羊的,外地的马戏,市场的商贩,村里头看戏的,县城一半人轰轰烈烈来赶会。我们抽着烟,消着费,看着美女,流着哈喇子,咧着嘴笑个不停。我们三个人鹏飞最大,他很成熟:你们注意点,烟头不要乱扔,去年城关村的二牛烟头烧着了女人的头发,让枪毙了。
我们三个人,学着三国演义里的样子结拜兄弟。地上插了一炷香,大碗倒满水,仪式举行完以后,一人一口,一饮而尽。鹏飞是老大,我们都听他的;我是二哥;永新最小。我们三个好得像穿一条裤子一样,整天形影不离。
那时候日子过得紧,有时候没烟抽了,我们就一起去捡废品——鞋底子、牙膏皮、玻璃瓶子,都能卖钱。攒个几分钱,就能零买几支烟,三个人分着抽。后来烟瘾大了,鹏飞从家里拿的烟不够分,我们就琢磨着怎么多赚点钱。
一次,鹏飞神秘兮兮地说:“听说外贸公司那边有些废铁,咱们去看看?”我们三个半大孩子,好奇心重,就溜达过去瞧了瞧。结果转了半天,啥也没找到,倒是看见铁轨旁边堆着些废弃的铁块。我们不知道那是火车刹车皮,只觉得沉甸甸的,能卖钱。三个人费了老鼻子劲,一人搬了一块,吭哧吭哧地往收购站走。收购站的老头一看,脸色就变了:“你们几个小子,啥都敢捡?这是铁路上用的东西,不能乱动!”我们吓了一跳,赶紧扔下铁块跑了。后来,我们又去工地捡铁丝、铜线。铜值钱,偶尔捡到一小段,老头就高兴地收下,还叮嘱我们:“别乱翻,小心点!”靠着这些零零碎碎的收入,我们总算能买点烟抽,但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
外贸公司的仓库旁边有个锅炉房,门口有根电线杆,上面挂着一条裸露的电缆。我们那时候不懂电的危险,只觉得那东西能卖钱。鹏飞说:“要不试试?”永新身手灵活,像只猴子,他拿着修树剪子,刚剪下去,就听“咔”的一声,火花四溅,他整个人直接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我和鹏飞吓得魂飞魄散,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赶紧跑去找工厂传达室的老头。老头骂骂咧咧地跑过来,一看永新还活着,只是双手被电得发黑,这才松了口气。那年我们五年级。那以后,我们仨再也不敢碰那些危险的东西了。后来聚在一起,还会提起当年的糗事,笑骂着说:“要不是命大,早交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