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儿望着那只伸来的手，喉头滚动了一下，远处追兵的火把越来越近，马蹄声震得地面微微颤动。

"我不能死，怎样都好。"她说，一滴融化的猪油就从发梢滴落，正好砸在孟云锦的手背上。

孟云锦挑了挑眉，指尖轻轻一勾，将那滴油脂抹开："是我多此一问了。"

柳枝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孟云锦一把拉起，那看似纤细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直接将她甩上了旁边一匹黑马。

"走！"

二十余骑瞬间没入夜色，柳枝儿不会骑马，有些慌张地用蛮力抱着马脖子，搞得马疼的直嘶鸣，但是作为训练有素的战马好歹没把她甩下去。冷风刮得脸颊生疼，柳枝儿回头望去，只见城门处的火光已经连成一片，像条火龙在黑暗中蜿蜒。

"我们去哪？"柳枝儿隔着眼前飞速略过的树林，朝对面大声问。

"西北。"孟云锦的声音混着风声从林叶的缝隙里透过来，"去找虎贲军，吴百战！"

柳枝儿心头一跳。

这个吴百战她知道，是肃王的生死之交，手握十万雄兵镇守边关，但这人与肃王一向交好，她不太懂为什么要找他。但是世子妃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没问题，毕竟世子妃比她聪明的多。

柳枝儿放下心来，放松手臂拉住缰绳，终于坐稳了身体，马儿如释重负，四蹄敞开了狂奔起来，一下子甩身后人十几步。

正跟着她的一名壮汉眼中划过诧异，刚刚他还看见这女人完全不会骑马，现在却有模有样地架起缰绳，已经开始会控制马的方向，并不像寻常闺阁女子。

也难怪小姐非要带着她，看来并不一定是个拖油瓶。壮汉这么想着，双腿一夹马腹，跟紧了柳枝儿的马。

不知在马背上颠簸了多久，柳枝儿感觉小腹隐隐作痛，低头看去，才发现衣襟上沾着点点血迹，不知何时，她的手臂被树枝刮破了，瓷白皮肤上的血迹格外触目惊心。

"别动。"孟云锦勒马停在一处溪边，从怀中掏出个小瓷瓶，"会有点疼。"

药粉洒在伤口上，确实很疼，但柳枝儿一声没吭，她不想让孟云锦这个大小姐觉得自己很娇气。孟云锦倒没在意这个，手法娴熟的替她包扎好，又取出一件黑色斗篷裹住她。

"从现在起，你是我的哑巴妹妹。"孟云锦系紧斗篷带子，"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开口。"

柳枝儿点点头，突然注意到孟云锦腕间的淤痕已经结痂。

“是不是好奇我怎么逃出押送队伍的？"孟云锦似笑非笑地放下袖子，"这可比你想象的要有趣得多，现在还没空给你讲，来日方长。"

柳枝儿点点头。

天亮时分，他们在一处废弃茶棚歇脚，春桃红着眼眶给柳枝儿梳头，小丫鬟的手抖得厉害。

"怕了？"柳枝儿轻声问。

春桃摇摇头，突然跪下来抱住她的腿："姑娘，奴婢对不住您...奴婢其实是..."

"我知道。"柳枝儿摸摸她的头，"你是红隼的妹妹。"

春桃猛地抬头，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您...您不恨我？"

柳枝儿望向不远处正在查看地图的孟云锦。晨光中，那袭黑衣的女子眉目如画，正低声与几个手下交谈，察觉到视线，孟云锦抬头冲她微微一笑。

官兵入府当天查出身孕，马车上莫名其妙的香气，似乎早有预料的出逃，连城墙上能出城的隐秘洞口都能找到，柳枝儿再傻也知道自己是被人做局了，而春桃的行为就是其中一环。

一个非常周密的局。

"恨什么？"柳枝儿收回目光，"要不是你们主仆，我早死在王府了。"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哨声。所有人瞬间绷紧身体，孟云锦快步走来："官兵追上来了，走！"

他们弃马钻入山林。柳枝儿跑得气喘吁吁，突然脚下一滑——

"小心！"

孟云锦一把拽住她，两人顺着斜坡滚了下去。等停下来时，柳枝儿发现自己整个人压在孟云锦身上。对方苍白的脸上沾了泥土，却还在笑："柳儿好重，快要压死我了。"

柳枝儿慌忙爬起来，却见孟云锦脸色突然变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不远处的树丛里，赫然站着三个持刀官兵！

"跑！"孟云锦猛地推开她，自己却踉跄了一下——她的脚踝扭伤了。

柳枝儿想都没想，抄起地上一根粗树枝就冲了上去。她天生力气大，一棍子抡过去，竟把为首的官兵打得倒退三步。

"贱人！"那官兵大怒，举刀就砍。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闪过，孟云锦不知何时出现在那人身后，一根发簪精准地刺入他的后颈，官兵闷哼一声，轰然倒地。

剩下两人见状就要喊人，柳枝儿和孟云锦同时出手，一个抡棍砸头，一个飞簪封喉，转眼间，三个官兵全倒下了。

孟云锦弯腰拔出簪子，在尸体上擦了擦，有些戏谑地笑道："没想到柳儿还有这身手。"

柳枝儿看着地上的血迹，脑袋嗡嗡作响，脑海里突然浮现在杏花村时倒在村口的李大爷满身血迹死不瞑目的模样，不由得干呕起来。

杀人了...她真的杀人了...

"习惯就好。"孟云锦轻描淡写地说，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第一次都这样。"

柳枝儿擦了擦嘴，抬头看见孟云锦平静的眼神，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手上已经沾了不少鲜血。

希望她跟对了人。

他们在深山里躲了三天，第三天夜里，柳枝儿被一阵压抑的呻吟声惊醒。借着月光，她看见孟云锦蜷缩在角落，浑身发抖。

"又发冷了？"柳枝儿习惯性地解开衣襟。

"别过来！"孟云锦突然厉喝，瞬间又压低了声音，牙齿颤栗着咯咯作响，"别过来..."

柳枝儿这才注意到，孟云锦腕间的淤痕变成了诡异的青紫色，像蛛网般向手臂蔓延。她痛苦地咬着手背，鲜血顺着手腕往下淌。

"怎么回事？"柳枝儿慌了。

"..."孟云锦冷汗涔涔，说不出话来，"必须...尽快到西北..."

柳枝儿不由分说将她搂进怀里，这次孟云锦没挣扎，只是死死攥住她的衣襟，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眼睛瞪得大大的，眼中的神情茫然又无助，整个人如童孩般脆弱。柳枝儿第一次见孟云锦这个样子，顿时心生怜爱，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哄着：“不冷不冷，乖宝…”

孟云锦眼睫一颤，嘴唇哆嗦着，身子却乖巧地缩进她怀里，脸颊紧紧贴上女人温软的乳肉。

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