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字迹稚嫩，像是孩童所写。柳枝儿和孟云锦对视一眼，都想到了那个被赶走的男孩。

"会是陷阱吗？"柳枝儿小声问。

孟云锦将纸条凑近鼻尖嗅了嗅："墨里掺了黄连...这孩子家里有人生病。"

她沉吟片刻，"不管真假，我们先离开这里。"

几人刚收拾好行装，楼下就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孟云锦掀开地板的暗格，这是她入住时就留意好的退路。

"走！"

几人顺着客栈后院的排水沟溜到街上，天色渐晚，街上行人稀少，柳枝儿跟着孟云锦七拐八绕，突然看见前方药铺门口蹲着个熟悉的小身影。

那男孩见到她们，眼睛一亮，转身就往药铺后门跑。孟云锦略一犹豫，跟了上去。

药铺地窖堆满药材，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香气。男孩熟练地搬开几个麻袋，露出个黑黝黝的洞口。

"为什么帮我们？"孟云锦蹲下身，与男孩平视。

男孩不说话，只是指了指柳枝儿的肚子，又指了指自己，最后做了个喝药的动作。

"你娘也怀孕了？"柳枝儿恍然大悟，"需要安胎药？"

男孩用力点头，眼中闪着泪光。

孟云锦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把这个给你娘，一次一粒，温水送服。"

男孩接过药瓶，突然扑通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指向密道，比划着表示可以带路。

密道狭窄潮湿，众人不得不弯腰前行。柳枝儿紧跟在孟云锦身后，小声问道："你给他的是什么药？"

"普通的安神丸。"孟云锦淡淡道，"那孩子手上沾着药渍，指缝里有艾草残渣，他娘应该是已经小产了。"

柳枝儿心头一酸，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穷人生病只能等死，那孩子冒险帮他们，不过是为阿娘博一线生机。

密道尽头是一间破旧的茅屋，男孩推开挡板，示意他们出来。屋内家徒四壁，唯一的床上躺着个面色苍白的妇人，腹部平坦，显然已经失去了孩子。

男孩跑到床边，献宝似的捧出药瓶。妇人虚弱地撑起身子，在看到孟云锦时突然瞪大眼睛：

"孟...孟小姐？"

孟云锦脸色骤变："你认识我？"

"民妇...民妇原是孟府浣衣婢..."妇人挣扎着要下床行礼，"三年前小姐出阁，民妇染了恶疾被赶出府..."

柳枝儿这才明白，那孩子为何一眼就认出了女扮男装的孟云锦，他娘曾是孟家的下人。

"阿吉，快给恩人磕头！"芸娘推着儿子，"当年要不是小姐暗中赠药，娘早就..."

孟云锦摆摆手，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今夜之事，不要对外人提起。"

离开茅屋后，红隼忍不住问："小姐，为何帮他们？万一走漏风声..."

"那孩子眼神干净。"

孟云锦望向远处隐约的火光，果然有官兵去客栈搜人了，"比很多大人都强。"

柳枝儿望着孟云锦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看似冷血的女人，或许比她想象的更有人情味。

行至镇子边缘，却发现几人行至镇子边缘。柳枝儿正想松口气，孟云锦却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别动。"孟云锦的声音压得极低。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柳枝儿这才发现镇口的老槐树下，几个身着便服的男子正假装闲聊，腰间却隐约露出刀柄的轮廓。更远处，茶棚里坐着几个"商贩"，却不时警惕地扫视过往行人。

"被包围了。"孟云锦唇边浮起一丝冷笑，"倒是聪明，知道不动声色。"

柳枝儿心头一紧，这些暗哨布置得极为隐蔽，若不是孟云锦眼尖，寻常人根本看不出异常。

官兵显然吸取了教训，不再大张旗鼓地搜捕，而是暗中布下天罗地网。

"分散走。"孟云锦迅速做出决断，"红隼带春桃从西面药田绕行，我和柳儿走夜市。"

红隼点了点头，拉着春桃隐入巷弄。孟云锦则从包袱里取出两套衣裳，递给柳枝儿一套桃红色的裙装。

"换上，我们扮作游玩的表兄妹。"

片刻后，一对璧人出现在夜市入口。孟云锦一袭月白长衫，执一柄折扇，端的是翩翩公子模样。柳枝儿则梳了少女发髻，桃红衣裙衬得肤若凝脂，身材丰满圆润，活脱脱个春心萌动的小家碧玉。

"表妹当心台阶。"孟云锦温声细语，伸手虚扶柳枝儿的腰，举止间尽是世家公子的矜贵。

柳枝儿差点笑场，赶紧低头作娇羞状，掐着嗓子道："多谢表哥。"

夜市华灯初上，人声鼎沸，各色灯笼将街道照得如同白昼，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孟云锦带着柳枝儿闲庭信步，时而驻足猜个灯谜，时而买串糖葫芦，俨然一副携美同游的富贵闲人做派。

"别回头。"

孟云锦借着给柳枝儿簪花的动作，在她耳边低语，"斜后方绸缎庄门口，两个戴斗笠的。"

柳枝儿借着铜镜整理发簪，果然看到两个可疑人影，她心跳加速，手中的绢帕险些落地。

"怕什么？"孟云锦轻笑，突然揽住她的肩，"表妹看这胭脂可喜欢？"

摊主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热情地推荐着最新到的口脂。柳枝儿强自镇定，挑了一盒桃红色的，孟云锦便笑着付钱，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划——是个"跑"字。

转过几个摊位，孟云锦突然拉着柳枝儿钻进一家成衣铺。铺子后门连着条暗巷，两人刚闪身进去，就听见前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人呢？"

"肯定还在夜市，分头找！"

柳枝儿大气不敢出，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孟云锦却气定神闲，甚至还有闲心帮她理了理微乱的鬓发。

"表哥好胆色。"柳枝儿忍不住小声调侃。

"表妹过奖。"孟云锦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待会儿跟紧我。"

巷子尽头是条小河，岸边停着几艘小舟。孟云锦摸出块碎银塞给最近的船夫，那人立刻会意，解开缆绳。

小舟悄无声息地滑入河道。柳枝儿回头望去，只见夜市依旧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丝毫看不出正在上演一场无声的追捕。

"他们为何不直接驱逐百姓来捉拿我们？"柳枝儿不解。

"一是怕我们趁乱逃脱。"孟云锦望着渐远的灯火，"二是..."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河岸上，一队骑兵举着火把疾驰而过，惊起一片飞鸟。

孟云锦眯起眼睛，"这镇子上有更大的鱼，我们来之前就有官兵在此驻扎了，估计抓我们只是顺带。"

小船顺流而下，很快将蜉蝣镇抛在身后。柳枝儿望着满天星斗，突然想起那个叫阿吉的男孩和他病弱的母亲。

"他们会没事的。"孟云锦仿佛看透她的心思，"那孩子机灵得很。"

柳枝儿点点头，突然发现孟云锦腕间的淤痕又泛起了诡异的青色，她想问，却见对方已经合上眼睛，似乎疲惫至极。

夜色渐深，小舟载着两人驶向未知的前路。而蜉蝣镇的灯火，终究成了身后一个小小的光点。

天亮时分，他们安全离开了蜉蝣镇。柳枝儿回头望去，只见镇子笼罩在晨雾中，宛如一场幻梦。

而前方，还有更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