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丰县城西市口的老槐树下,人潮散去,只留下满地狼藉的栗子壳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消散的霸道甜香。
陈禾和苗苗瘫坐在驴车旁,汗水浸透了粗布衣衫,身体疲惫不堪,精神却异常亢奋。
苗苗紧紧抱着那个鼓囊囊的粗布钱袋,小脸蛋红扑扑的。
手指头一遍遍摩挲着里面硬实的铜钱触感,声音带着梦幻般的颤音:
“哥…哥!咱…咱真赚了这么多钱?我不是在做梦吧?”
九百多文沉甸甸的铜钱,对她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陈禾抹了把脸上的汗渍,疲惫中透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傻丫头,是真的!今天开张大吉!”他快速心算着:
扣除本钱加上张屠夫的分成,最后净利润还有七百多文。
七百多文足够月弓湾一个三口之家两年的开销了。
哥!咱有钱了!”
苗苗眼睛放光,“能买新衣裳吗?你的袖子都破了好大洞。”
她扯了扯陈禾磨损严重的袖口。
陈禾看着妹妹渴望的眼神,又看看自己这身补丁摞补丁、沾满油污的破衣服,心头一酸,随即涌起豪气:
“买!必须买!不光买衣裳,还得买米买肉,把咱家屋顶也补上。”
他捏了捏鼓囊的钱袋,这是改变生活的起点!
陈禾不再犹豫,利索地收拾起家伙什。
就在他弯腰拾掇最后一点东西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小哥,请留步。”
陈禾心头一跳,警惕地直起身回头。
只见一个穿着青布衫、梳着双丫髻、约莫十三四岁的小丫鬟正俏生生地站在驴车旁。
正是之前挤在人群里买栗子的那个!她手里还拿着一个干净的小食盒。
“小哥,我家小姐尝了你做的糖炒栗子,觉得甚是…新奇可口。”
小丫鬟芸香声音清脆,带着点大户人家下人的得体。
“特意让我再来买些,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她说着,将一小串用红绳系好的铜钱递过来,足有五十文,“喏,这是买栗子的钱。”
陈禾心中一动。大户人家的小姐?
还特意派丫鬟折回来买?看来自己这糖炒栗子,是真入了贵人的眼。
“实在不好意思,栗子卖光了,想吃只能等明天。”
“那小哥先把钱手下,明天我来摊位取就行。”
“小哥手艺真不错。”
递钱的时候,丫鬟似乎不经意地多问了一句。
“你这糖炒栗子,是家传的手艺吗?以前在城里可没见过呢。”
陈禾心中一凛,面上笑容不变:
“嗨,乡下的土法子,瞎琢磨出来的,让小姐见笑了。就是图个新鲜。”
芸香点点头,没再多问,只是又看了陈禾一眼。
似乎想记住他的样子,然后提着食盒,像只轻盈的蝴蝶,转身汇入了暮色中的人流。
陈禾看着芸香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心中波澜微起。
这位“小姐”是谁?她派人折回来买栗子,是真的喜欢,还是…另有所图?
那句“家传手艺”的试探,让他本能地警觉起来。
一个摊位900文的收益,如果大面积铺开了,是谁都得心动。
“哥,那姐姐真大方!”
苗苗看着陈禾手里的五十文钱,小声惊叹。
“嗯。”
陈禾将钱收好,压下心中的疑虑。
兄妹俩赶着驴车来到还未散尽的东市杂货区。
陈禾给他们兄妹二人一人购置了一件新衣服。
苗苗穿着新衣,虽然布料普通,但干净合身,小脸上是藏不住的欢喜。
陈禾换上旧短打,虽不华贵,但整洁利落,眉宇间少了几分穷困潦倒的瑟缩,多了些少年人的精神气。
除了置办衣裳,陈禾还买了很多调味品准备回去做顿好的犒劳犒劳自己。
驴车吱吱呀呀地驶出常丰县城门。
苗苗抱着钱袋,靠在哥哥身边,疲惫地睡去。陈禾赶着老驴,脑子飞快地转动。
车上,陈禾一直回想着安全费的事,刀疤脸贪婪的眼神挥之不去。
“还真是个麻烦。”
回到月弓湾,天已黑透。张屠户果然在院门口等着,看到陈禾回来,眼神热切。
“咋样?陈小子,栗子好卖不?”他惦记着那两成利。
陈禾跳下车,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兴奋,数出沉甸甸的一百多文钱递过去:
“托张大哥的福,驴车帮了大忙!这是今天的两成利,你收好!”
张屠户接过钱,掂了掂,铜钱叮当响,横肉脸笑开了花:“好小子!真行!明天还去?”
“小事!”张屠户拍胸脯,又压低声音,“城里…没再遇上麻烦吧?”
陈禾苦笑:“黑虎帮的,收了二十文加五斤栗子,暂时稳住了。”
张屠户啐了一口:“一群喂不饱的狼,小心点,赶紧把生意做大,钱壮人胆!”
他意有所指地拍了拍陈禾肩膀。
“明白!”陈禾重重点头。
破屋,藏好钱。
陈禾爬上屋顶,借着月光,用新买的茅草和麻绳,笨拙却认真地修补了几个最大的破洞。
至少下雨天不用再拿盆接了,苗苗在下面扶着梯子,小脸上满是安心和崇拜。
修完屋顶后,陈禾做了一道前世最爱吃的红烧肉,享受了穿越以来最满意的一餐。。
之前的几天,什么都没有,哪怕从张屠夫那拿了一些肉,也是干巴巴的水煮。
饭后,苗苗已沉沉睡去。陈禾躺在冰冷的土炕上,毫无睡意。
茶楼小姐派丫鬟折返购买的画面,芸香那看似随意实则试探的问话,在他脑中盘旋。
这是机遇?还是潜在的危险?他无法判断。
眼下,他只是一个刚赚到第一桶金、却立刻陷入危机、还被地头蛇虎视眈眈的底层小贩。
还是实力太弱小了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