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至亲,致命
14岁生日宴那天,夏今安终生不忘。
就在一个小时前,生日宴刚刚结束,二叔夏春山急吼吼地跑了进来,
“大哥,不好了,不好了,母亲不小心掉井里了。”
“什么?”
大哥夏春晖向来是最孝顺母亲的那个孩子,一听这话二话不说就跳了井。井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更瞅不见母亲。
夏春晖彻底懵了,看着上方二弟笑呵呵的脸,问道,“春山,你是不是看错了?”
“没有啊?大哥,你再找找?”
“真的没有”
夏春晖感觉身体有些冷,这才发现井水里面的绳子怎么不见了?他连忙冲着夏春山大喊,“春山,你先拉我上去,咱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妈。”
“怕是不行啊,二哥。”
夏春山将手中的绳子在夏春晖的眼前晃了晃,“大哥,你向来对我最好,我要什么你都给我。今天我想要你的命!”
“春山,你对哥有什么不满,你就告诉我,哥一定会改的。我们两个是兄弟,血肉相连。”
夏春山看着水中渐渐无力的大哥,心中终于有一种战胜他的感觉,“你装什么好人?都快死了还装?在我眼里我是你的兄弟吗?你只不过把我当作你的一条摇尾乞怜的狗罢了,高兴了赏个你不要的破房子,破车子。不高兴了就训斥我两句不务正业,天天喝酒。”
夏春晖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但是心里还是关切这个弟弟,“春山,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如果你想自己争取,我可以供你出国留学,或者做生意,都可以的。咱兄弟两个有什么矛盾可以上去好好商量的。”
夏春山根本没听进去,他陷入了自己悲愤的情绪里无法自拔,“我还记得你回国那天,真是荣耀乡里,家家户户都夸妈生了个好儿子。而我呢,不过是运气差了一些,上了几把赌桌,就穷得叮当响。论聪明劲儿,咱两个都是一个妈生的,能差多少?为什么老天就这么不公平?我的房子,车子,妈的纺织厂继承权,都是你让给我的。在外人看来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我也不得不陪着笑脸逢场作戏,可是你知道我心里有多恨你吗?”
“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夏春山冲着井口疯狂地叫嚣着,却没料到,这叫声引来了一直寻找爸爸的夏今安。
“爸爸!”
夏今安看着井里父亲,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惊慌地大哭,
“二叔,你快救救我爸爸吧,他好像撑不住了。”
“今安!”
夏今安拿起绳子,却被后面的夏今晓一脚踹倒,
“姐姐,都告诉你了,我要在你的生日宴跳舞。你非要拉马提琴给我伴奏,抢我风头,害得英杰哥哥只看着你。你不是想救你爸爸吗?我偏不让你救!”
“哥,把她绑起来,我们去活埋了她!”
“你活埋我可以,但是能不能放了我爸爸,我求你了,二叔,我给你磕头!”
夏今安哭着在地上猛磕,额头被石子磕破了鲜血流得满脸都是,
“爸爸一个人把我拉扯大不容易,我求你了二叔,你能不能放了我爸爸,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二叔。”
“不行!”夏春山还没吱声,夏今晓就连忙制止,“大伯活下来一定会找我们算账的,绝对不能让大伯上来。夏今安也不能留,她和她爹一样,都是假大方,装慈悲,惺惺作态。爸爸,你不知道我受了他多少委屈。”
夏今晓的眼泪说来就来,“她知道我喜欢英杰哥哥,就天天拉着他玩故意挑衅我。在学校,我一犯错,老师就拿她做例子讽刺我。我怀疑就是她故意给老师打小报告,所以老师才故意针对我的,同学也只是拉着她玩,根本不搭理我。连奶奶最近感觉也更喜欢她了。只要她在,所有人都看不到我,她必须得死!”
夏天赐搂着哭泣的夏今晓道,“没关系的妹妹,还有哥哥在,哥哥永远最爱你。所有让你不高兴的人,哥都帮你把他们处理得干干净净,我会让你成为这个家里最受宠的小公主!”
夏春山将腰上的钥匙扔给了夏天赐,“夏春晖估计已经断气了,他们家只要一个活着我们家就永远活在不幸里面。你们开车,把夏今安这个死丫头埋山里吧,那里没什么人去,就算埋了也没人发现,快去快回。”
夏天赐点了点头,一搬砖把夏今安拍晕了。
身上剧烈的疼痛,逼迫她再次醒了过来,此刻,她已经躺在了荒郊野岭,冰冷的血从额头流了出来,划过眼睛,与眼泪交融,连成一片,模糊了她稚嫩的脸。
踩在她头上的男人,抽着烟的瘦干男孩,是她二叔的孩子,她的堂弟,夏天赐,金坛市有名的小混混。
“妈的,用铁锨打了好几下了,居然还没死。贱人的命还真是贱啊!”
夏天赐狠狠地又朝着她的背上踢了一脚,把烟递给了旁边的女孩夏今晓。
女孩哆哆嗦嗦地接过香烟,粉色美甲捏着,茫然的红唇边吸了一口,烟充斥着喉咙,呛出剧烈的咳嗽声。
“哥~我抽不了……我……我害怕”
“装什么?刚才踹得那么凶,没见你怂啊?”旁边的贾福来一把将烟抢了过来,狠狠地吸了一口,又吐出两个完美的烟圈,
夏天赐瞥了他一眼,他立马奉承地笑道,
“金坛市,夏大哥说了算,不用怕。”
“谁让她抢我风头来着”夏今晓感觉不解气,又冲着她的脸扇了几巴掌。
贾福来学着夏天赐的样子,把烟递给旁边,可是愣了半天,旁边的人也不接。
贾福来瞪着眼,扯着嗓子道,“魏英杰,我给你脸了是吧。夏哥的烟,你敢不接?”
魏英杰还是没有接,他低着头,看着一只血手,爬过石块,爬过杂草,最终落在他的鞋头上。
那是夏今安最后的救命稻草,唯一的希望。
“英杰,我求求你了,救救我,我不想死。”
夏今晓嗲着嗓子说,“英杰哥,你可好好想想啊,你爸爸也是知情的。”
魏英杰蹙着眉头,他在犹豫,纠结,在权衡利弊。可最终,他选择如死物般依旧站在了那里,什么也没有做。
夏天赐看了看手表,嘴角勾出一丝笑容,
“时间差不多了,该让夏今安看看我们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啦。”
他们用铁铲,扒开夏今安旁边稀松的杂草,渐渐映入眼帘的,是一口精致的檀香木棺材,花纹处还刷上了金漆。
“夏今安,瞧瞧我对你多好。你老爸都用不上这么好的棺材呢”
夏天赐笑了笑,猛地一脚把夏今安踢了进去。夏今安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盖上了棺盖。
“救救我,爸爸......”
可是爸爸已经被二叔淹死了,就在农场的那口水井那,她亲眼看见的。
夏今安太虚弱了,隔着厚厚的棺材板,呼救的声音比刚出生的猫儿还弱。她绝望地用指甲抓着棺材板,眼泪无声滑落。
三个人挥舞着铲子,将棺材掩盖了起来。又将杂草铺在上面做掩护。而魏英杰,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注视着罪恶的发生,却又置身事外。
半个小时后,这里恢复如初。这条路通向危岩,早就被封了,几个人自信不会被人发现。
趁着夜色,四个人偷偷下了山,开着越野车扬长而去。
这一刻,夏今安突然发现,死其实不可怕,更可怕的是等死的过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棺材里面的空气也越来越稀薄,夏今安的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
她就这样绝望地躺在棺材里,一切都无济于事。
她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的父亲一生行善,却亲人所害。她一生从未害过任何人,却要被亲人活埋。
她是个唯物主义者,可在漆黑的棺材里,死亡的声音静得可怕。她甚至开始求助于神明,希望能饶过她这个临时抱佛脚的可怜虫。
神明并没有回应,回应只有可怕的寂静,以及自己濒死时候急促的喘息。可她不甘心,就算是死,她发誓也要回来找夏家活着的人算账。
“爸爸,我害怕,陪在我身边好吗?”
妈妈在她出生的那天大出血走了,十几年来,父女二人相依为命,互为依靠。如今,唯一爱护她的亲人也走了……
死亡的寂静,严酷无情地摧残着她的意志。剩余的氧气残忍地消耗着她的生命。
她变得麻木,虚弱。
可她依旧不甘心,天道不公,人心不古。她发誓即便受尽折磨死去也要化作厉鬼,重返人间。
也许是神明的眷顾,又或许是夏爸爸在天有灵。
突然,地面传来了声响。
夏今安是个喜欢安静独处的人。可是在这口棺材里,这种均匀的沙沙声,赐予了她新的希望。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过了......
此时此刻,每分每秒都显得无比漫长。
弥留之际,她混乱的脑海里又产生了一种可怕的念头。这种均匀节奏的挖掘声,会不会是她在漫长的等待里产生的幻想?
无论是与不是,她也许是等不到了。她这口气,已经撑到了极限。没过多久,夏今安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甘心又能怎样呢?事物的发展不会因为某个人的不甘心而改变。恶人也不会因为一个人的不甘心而产生怜悯。
然而,命运,玄妙之处,就在于总是阴阳相生,变幻莫测。
夏今安的故事明没有草草收场。
在她失去知觉不久,一束刺眼的白光透了进来。
一个坚实的臂膀揽住了夏今安,把她放在了平地上,然后就是激烈的心肺复苏。
三分钟后,夏今安终于活了过来。
她贪婪地呼吸着空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有一头栗色的短发,五官深邃,眼睛明亮,单膝跪在朝阳之下,关切地望着自己。这应该就是天使吧?我应该是真的死了,夏今安这样想着。
然而,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夏今安的思绪。
“还没结束呢,这里是比地狱更可怕的现实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