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尘山的云雾缠了半月,慕清和坐在窗前,看着廊下那株快谢尽的玉兰花,忽然轻轻咳嗽起来。帕子上沾了点暗红的血迹,他叠好帕子,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慕璎,眼底带着难得的温和:“璎儿,陪师父下山走走吧。”
慕璎手一抖,药碗里的药汁晃出几滴:“师父,您的身子……”
“为师的身体,自己清楚。”慕清和打断她,声音轻却坚定,“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想看看山下的热闹。”
慕璎咬着唇,眼眶泛红。师父的咳疾越来越重,她怎敢让他折腾?可看着师父眼底那抹近乎恳求的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挣扎许久,终是点了点头:“好。”
次日清晨,慕璎换了身月白素衣,配着双绣着兰草的白布鞋,素净得像株初绽的玉兰。慕清和也没穿往日的道袍,只着一身靛蓝便服,倒显得比平时精神些。
下山的路走得慢,慕清和不时停下来喘口气,却始终笑着。到了集市,喧嚣的人声、琳琅的货物扑面而来,他站在街口,看着穿梭的人群,眼里闪过一丝恍惚:“倒是……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慕璎扶着他,轻声道:“师父先歇着,我去前面抓药。”
慕清和点点头,在街角的老槐树下坐下:“我在这儿等你,快去快回。”
“师父千万别乱跑。”慕璎叮嘱着,又看了他几眼,才快步走向药铺。
抓药的人多,等她拿着药包出来时,日头已偏西。她心里急,快步往老槐树那边走,可树下空空荡荡,哪还有慕清和的身影?
“师父?”慕璎心里一慌,声音都带了颤。
她在集市里疯了似的寻找,蓝布衫的身影在人群里格外显眼,可她跑遍了每一条巷弄,问了挑担子的货郎、守摊位的掌柜、甚至路边玩耍的孩童,得到的都是摇头:“没见过这位老先生。”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药包里的药味混着集市的烟火气,呛得她眼睛发酸。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口,手里紧紧攥着药包,指节泛白——师父说过会等她的,他从不骗她的,可他怎么就不见了?
风吹起她素衣的衣角,像只找不到归处的蝶。慕璎望着茫茫人海,第一次觉得这热闹的集市,竟比落霞山的云雾还要让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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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璎刚离开慕清和去抓药,冷渊便从茶馆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他看着坐在槐树下的慕清和,眼底闪过一丝算计,缓步走了过去。
“慕宗师?”冷渊的声音带着刻意的热络。
慕清和抬眼,看清来人后,眉头瞬间拧紧,脸色沉了下来:“你来做什么?”他与这等心术不正之辈素来不睦,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我要是不呢?”冷渊低笑一声,语气陡然转冷,“跟我走一趟吧。”
话音未落,他猛地出手,点向慕清和的穴道。慕清和虽医术精湛,武功却远不及他,挣扎间只觉得后颈一麻,便浑身无力地软了下去。冷渊令下属带走他,随即迅速消失在集市的人流里。
没人知道,这位年已五十二岁的医圣谷大弟子,竟是流云派掌门慕容靖的亲哥哥。当年的慕清和,是医圣最得意的门生,一手医术出神入化,活人无数,在江湖上声望极高。
可这一切,都毁在了冷渊的阴谋里。冷渊诬陷他私下练习禁术,意图危害武林。医圣是看着他长大的,自然不信,力保他清白。
偏偏那时,他的亲弟弟慕容靖,为了坐稳流云派掌门之位,为了攀附冷渊背后的势力,竟选择了同流合污。慕容靖当众指证“亲眼所见”,字字句句都将慕清和往死路上逼。
有了亲弟弟的“证词”,即便医圣力保,也挡不住武林各派的悠悠众口。最终,慕清和被冠以“叛徒”之名,逐出了医圣谷。
离开医圣谷的那天,大雪纷飞。他没走多远,就遭到了暗算——那些人受了慕容靖的指使,要将他斩草除根。一场厮杀后,他中了剧毒从此落下病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逃到断尘山,从此隐姓埋名,再未踏足江湖。
如今冷渊强行掳走他,无非是看中了他的医术,想逼他为己所用。只是此刻的慕清和,被点了穴道,只能任由冷渊摆布,心里只剩下一片寒凉——这江湖,终究是容不下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