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腾的云海之上,光秃秃的山顶。
紫袍老道和白衣仙人正相对而立。
紫袍老道狞笑一声,却突然抢先出手,一闪身,像鬼一般逼近白衣仙人,短短几招,刀剑撞击,哐哐作响。
“噗!”
白衣仙人不及躲闪,被紫袍老道暗剑刺中,闷哼一声,血染长袖。
紫袍老道站定,枯瘦手掌虚抬,掌心冒出一团“滋啦”作响的紫色电光。
“这一下,绝对打得你魂飞魄散!”
紫袍老道怒喝一声,电光应声暴涨,贪婪吞噬周遭的光线和声音,天地瞬间变得死寂一片。
白衣仙人心下一惊,急急后退。
紫色电光向前一瞄,电蛇翻涌,眼看就要把惊慌逃窜的白衣仙人劈成焦炭!
然后,没了。
小人书的最后一页,只剩一个被撕破的残缺,根据狗剩推测,多半是狗蛋他弟擦屁股用了。
“好歹写句‘未完待续’啊!”
田埂边上,狗剩气得把书往一棵柳树上一拍,惊飞三只滋哇乱叫的知了。
“他娘的狗蛋,借本书还掐掉半本,祝你下次偷王二婶家的瓜被打断腿!”
他蹲在那棵快要枯死的柳树下,扯着破了洞的裤脚,用手扇风。
那本小人书还揣在怀里,已经被汗水浸湿,有些发皱,封面上“修仙大战”四个歪字已经糊了一半,却还是被他当成宝贝一样。
这就是狗剩的十二岁的夏天,在被太阳烤得冒白烟的田埂上,对着半本残缺的小人书骂街。
狗剩是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刚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半岁大的娃娃。
“娃他娘,娃终于醒来了!醒来了!”他爹颤抖的声音响起。
屋外传来一阵阵“轰隆”的雷鸣。
为了配合气氛,他“哇哇”地哭出了声。
反应过来时,他才知道这个小倒霉蛋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没了命。而他刚穿越到这个世界,就正好附到了这个小倒霉蛋的身上。
为了让这对倒霉爹娘不至于过早地体验丧子之痛,他决定以后他就是狗剩,狗剩就是他,虽然这名字烂俗了点儿。
当然,他也没得选。
前世的记忆模糊不清,什么都想不起来,那就不想了。
这一活,狗剩就迷迷茫茫活了十二年,以为这辈子就要这样过下去了。
他住的石洼村,说是村,其实就是二十来户土坯瓦房,坐落在青岚国南部最边缘的石砚县。
“狗剩!死娃子跑哪儿偷懒去了!”
河东岸传来老娘的吼声,穿透力跟村里敲了几十年的破铜锣有得一比,神仙来了都得抖三抖。
狗剩一缩脖子,赶紧把小人书塞进石头缝里藏好,抄起旁边的水瓢舀了一瓢河水,就往自家地里跑。
他家的三分地在河湾处。
爹娘正弓着腰,薅着田里的野草,后脖子被太阳晒得光亮。
狗剩踮着脚,把水瓢递过去。
他娘接过猛灌两口,水顺着下巴流进脖子,在黝黑的皮肤上冲出两道白白的痕迹。
“看你那蔫样,”他娘用手背擦嘴,“是不是又惦记着修仙的破事?跟你说过八百回了,别看那破书,咱石洼村的祖坟就没冒过那青烟,老老实实种地娶媳妇才是正经营生!”
狗剩嘟囔:“可书里说,有的修仙者能让石头变金子呢。”
“变金子?”他爹直起腰,手里的锄头往地上一顿,“能让你顿顿吃上白面馍就谢天谢地了!去,把河沟那边的草除了,晚饭给你蒸个鸡蛋。”
“真的?”狗剩眼睛亮了。
鸡蛋这东西,一年到头也就端午能闻闻味儿。
“骗你是狗。”他爹挥挥手,又埋头薅草去了。
……
狗剩揣着满心欢喜,跑到河沟,却没心思干活。
他一缩脖子,把小人书从石头缝里捡回来,宝贝似的捧在手里,在河沟旁,边走边低头翻看。
他盯着最后一页被撕破的残缺处,心里还在琢磨,紫袍老道的雷球到底劈中没?白衣仙人是不是藏了什么大招?
想得入神,突然脚脖子踢到个软乎乎的东西,一个趔趄往前栽倒。
脑门“咚”地磕在草地上,却没有扎刺感,原来是摊开的书页救了他的狗头。
愣神之际,刺目的金光从书页炸开,把芦苇丛照得亮如白昼。
哦,好像现在就是白昼,那就是比白昼还更亮的光亮。
狗剩眼前一片白茫,耳中却突然响起一串冷硬的机械音:
「欢迎使用“修仙大战”辅助系统!」
「检测到用户绑定程序启动,正在绑定终端!」
他试图扯开盖在脸上的小人书,那书页却像浆糊一样死死粘在脑门。
生怕撕破了宝贝书,他愣是没敢用力扯,只是捂着头在草地里直打滚。
几个翻滚后,金光骤然熄灭,那声音再次响起:
「绑定完成。仙缘启动!」
话音方落,那小人书“啪嗒”一声,从他面门应声脱落。
他眼前的空中,竟明晃晃地浮现出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修仙大战”!
那四个字写得古怪,比划弯弯扭扭。
狗剩盯着看了半天,才依稀认出了似乎就是小人书封面上那四个字的书名。
他赶紧捡起地上的小人书,合上书页看封面想对比辨认一下,结果回头一看,空中的金字已无影无踪。
他惊魂未定,刚想琢磨这诡异的金字、方才的机械音和小人书的异状,却看见刚才绊倒他的东西。
河岸边的芦苇丛里,竟直愣愣地趴着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
那人脸朝下,埋在湿泥地里,一头白发乱糟糟地铺在地上。
身上的白袍,看着料子极好,虽然沾了泥,却没破一个洞,连褶皱都像是精心设计的。
这就奇了!
石洼村的人穿的都是打满补丁的粗麻布。别说白袍,就是县太爷下乡时穿的绸缎,也没这料子看着滑溜。
狗剩蹲下来,用树枝戳了戳那人的后背。
“喂,你还喘气不?”
没反应。
他又戳了戳,这次用了点力。
“水……水……”
闷在泥里的人终于有了动静,声音哑得很,就像,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气若游丝的。
“这不就是河吗?你自己喝啊。”
他绕到前面,想看清楚脸,刚走两步,忽然被脚下的东西滑了一下。
“哎呦——!”
低头一看,是个青色的石头,还系着红丝线,上面刻着弯月牙,沾着泥,却挡不住它发出的温润的光。
他捡起来揣进兜里,心说,这玩意儿看着能换两个白面馍吧?
“水……”
那人又哼唧起来,胳膊微微动了动,像是想抬却没力气。
狗剩叹了口气。
虽然他娘总说,让他别多管闲事,但看着这人快断气的样子,实在硬不起心肠。
他跑到河边舀了半瓢水,捏着那人的后颈,把脑袋抬起来。
这一抬,差点把水瓢扔了。
那人脸上全是泥,可露出来的下巴,线条却挺得笔直,皮肤白得不像活人,睫毛长得离谱,沾着泥珠,就像两把小扇子似的。
狗剩活了十二年,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哪怕是镇上漂亮楼房里的姑娘,也没这股子……说不上来的劲儿。
“张嘴。”狗剩把水瓢凑过去。
那人像是没听见,还是直挺挺地,闭着嘴喘气。
狗剩没办法,只能撬开他的嘴,一点一点,把水灌进去。
刚灌了两口,突然感觉手心一烫,像是摸到了开水里的石头!
“我日!”
他猛地缩回了手,只见那人眉心突然亮起一点金光,快得像是错觉。
再看时,金光没了。
那人却像是缓过劲来,喉咙里发出“咕咚”一声,总算自己把水咽下去了。
“还、还要……”他声音依旧沙哑,却比刚才有了点力气。
狗剩又去舀了两瓢,直到那人摆摆手说够了,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气。
日头渐渐偏西,把两人的影子拉长。
河风吹过河边的芦苇丛,沙沙的声响里,混着远处爹娘收拾农具的动静。
“你是谁啊?”狗剩忍不住问,“怎么趴在这儿?”
白衣人慢慢抬起头,脸上的泥渍滑落,露出一双异常清亮的眼睛,瞳孔颜色很浅,像琉璃珠子一样。
他看了看狗剩,又看了看四周,眉头皱得紧紧的,像是在努力想什么。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突然顿住,“忘了。”
“忘了?”狗剩瞪圆了眼,“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白衣人点点头,又摇摇头,眼神茫然。
“我记得……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却想不起是什么。”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白发:“还有这个,好像不应该是白的。”
狗剩上下打量他。
“你穿得这么好,不像赶路的啊。是不是被人抢了?还是……”
他突然想起小人书里的情节,眼睛一亮。
“你是不是修仙者?”
白衣人愣了愣,下意识地抬手对着河面一挥。
“唰!”
河面上,突然拔起一道半人高的水墙,在半空悬了三个呼息,“哗啦”一声落回河里,溅了狗剩满脸的水珠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