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穴像是被两根烧红的钢针死死抵住,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野蛮的抽痛。
常荫槐猛地从沙发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
一声暴喝在耳边炸开,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汉卿那小子就是个纨绔!乳臭未干!铁路大权要是不抓在咱们哥俩手里,这偌大的东北,迟早被他败个精光!”
常荫槐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板寸头男人正背对着他。
汉卿?东北?
这不是《少帅》里的台词吗?
他环顾四周,入目是西洋风格的办公室,墙上挂着奉天省的地图,角落里是烧得正旺的壁炉,窗外一片灰蒙蒙的天。
自己身上穿的,是一件质地精良的灰色长衫,脚下是双千层底的布鞋。
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蛮横地冲进他的脑海。
常荫槐,字翰襄,吉林省交通委员会委员长,东北交通委员会副委员长……
而刚才那个暴喝的男人,正是杨宇霆!
常荫槐顿时懵了。
他,一个21世纪的高铁总工程师,竟然穿越了。
穿越成了电视剧《少帅》里,那个跟杨宇霆绑在一起,最后死在老虎厅的倒霉蛋——常荫槐!
“邻葛兄,息怒。”
常荫槐几乎是下意识地,用一种沙哑干涩的嗓音,说出了这句不属于自己的话。
杨宇霆转过身,那张在电视剧里看过无数次的脸,此刻无比真实地出现在眼前。鹰钩鼻,眼神锐利,下巴上蓄着短须,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枭雄的压迫感。
“翰襄,你醒了?”
“刚才跟你说的事,你到底听进去没有?成立东北铁路督办公署,这件事,一天都不能再拖!”
“我……”
常荫槐刚想开口,办公室的门被“笃笃”敲响。
一个副官推门而入,神色凝重。
“总参议,杨旅长急电!”
杨宇霆眉头一皱:“什么事这么慌张?”
“报告!少帅……少帅把他的卫队旅,从关外调回奉天了!”副官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一颗炸雷,在办公室里炸响,“对外宣称,是为大帅‘护驾’!”
护驾?
张作霖都死了快一个月了,护个屁的驾!
常荫槐心头猛地一沉,他比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张学良在亮出獠牙。
在警告他们这两个顾命大臣,别做得太过火!
杨宇霆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背着手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皮鞋踩在木地板上,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常荫槐的心尖上。
“竖子不足与谋!”
“他爹的骨头还没凉透,他就开始防着我们这些老家伙了!”
杨宇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常荫槐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脑子里疯狂闪回着《少帅》里的剧情。就是因为这个“东北铁路督办公署”,杨宇霆和常荫槐不断向张学良施压。
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常荫槐当着所有人的面跟张学良硬顶。
他把官帽往地上一摔,拒不交出铁路的账本和治权。
那一刻,他的嚣张跋扈,彻底点燃了张学良的杀心,最终,他和杨宇霆一起,被乱枪打死在帅府的老虎厅。
时间……是1929年1月10日。
常荫槐下意识地看向墙上的日历,上面的日期清晰得刺眼:民国十七年,六月二十八日。
1928年6月28日。
距离他被枪毙,只剩下不到七个月!
一股彻骨的寒意直冲天灵。
怎么办,要不跑吧?
可是,这个念头刚一出现,便被常荫槐瞬间掐灭了。
1928-1931……
也就是说,再有三年时间东北就要被小鬼子给占领了,到时候整个东北数以千万计的同胞被小鬼子欺凌,紧接着整个神州大地都将要沦陷。
要是自己无力改变,也就罢了。
可是现在,自己穿越了!
眼看那段历史即将重演,眼看神州大地将燃起战火。
不做点什么,自己还是个人吗?
跑?跑个卵蛋!
既然老天给了自己阻止悲剧发生的机会,自己要是不做点什么,那岂不是白来一遭了?
常荫槐紧握双拳,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自己一定要阻止悲剧发生!
不过在此之前,要想办法先化解老虎厅危机。
原主常荫槐,是个铁路偏执狂。
他坚信铁路是东北的命脉,谁掌握了铁路,谁就掌握了东北。所以,他一门心思地跟着杨宇霆,想把铁路权从张学良手里夺过来。
其实真要说起来,这种想法倒也没错。
可他们的做法,蠢到家了!
跟一个刚刚丧父、内心极度敏感、又手握兵权的年轻军阀硬刚?
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在21世纪的常荫槐看来,这就是典型的职场作死行为,你的老板再年轻,他也是老板!你可以曲线救国,可以利益交换,但绝不能当众打他的脸!
不行,绝对不能按原来的剧本走!
常荫槐的脑子飞速运转起来。
杨宇霆要的是权,是取代张学良,成为东北新主人的野心。
而我呢?
不,原来的常荫槐要的是铁路治权。
而我,一个二十一世纪的高铁工程师,我要的,是修铁路!
修更多的铁路,修更快的铁路!
用枕木和钢轨,编织一张覆盖整个东北的大网,把矿产、粮食、木材,源源不断地变成银元、变成军火、变成支撑整个东北工业体系的血液!
从而保住自己的命,也保住将要丢失的东北。
张学良为什么杀杨、常?
因为他们逼宫,威胁到了他的统治地位。
但如果……我不跟他要权,而是给他送钱呢?
送一座金山,一座足以让他养兵百万、装备精良、甚至可以问鼎中原的金山!
张学良会杀一个能让他有钱有枪、有底气坐稳江山的财神爷吗?
未必!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常荫槐脑中的迷雾。
对!破局的关键,不在于和杨宇霆一起去“逼宫”,而在于向张学良展示自己的价值!
用铁轨代替枪杆子,用技术绑架权力!
这才是后世工程师的阳谋!
就在这时,办公室里那台老旧的黑色电话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铃——铃——铃——”
刺耳的铃声,让杨宇霆和常荫槐同时一震。
副官上前一步,接起电话,恭敬地听了几秒,随即脸色一变,捂住话筒,转向常荫槐。
“常总长,是……是少帅的电话,点名要您听。”
来了!
常荫槐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杨宇霆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常荫槐稳了稳心神,从副官手里接过那冰冷沉重的听筒。
“喂,我是常荫槐。”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
那声音,和他记忆中《少帅》里张学良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充满了少年意气,又夹杂着丧父后的隐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
“常总长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不紧不慢,却透着一股寒意。
“听说,你和杨总参议,今天又在商量那个‘铁路公署’的大事?”
“我爹的灵堂还没撤呢!你们就这么急吗?”
电话那头的张学良,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怒。
“常总长,来帅府一趟吧。”
“我们……当面聊聊你那个铁路公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