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恩耸了耸肩，表示理解：“没关系，常。看来，你们有重要的客人。我就不打扰了。”

常荫槐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让他到我的临时办公室来。”

十分钟后，在研发中心顶楼一间安保严密的办公室里，常荫槐见到了这位神秘的访客。

来人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白人男子，身材高大，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色休闲西装，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带着一种军人或资深工程师特有的严谨和审视。

“常先生，你好。我是大卫·米勒。”他主动伸出手，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做着自我介绍，“我在波音公司，负责‘鬼怪工厂’。”

“鬼怪工厂（Phantom Works）”！

听到这个名字，常荫槐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当然知道这个地方。这是波音公司最神秘、最核心的部门，专门负责最前沿、最尖端的航空航天技术预研，性质类似于洛克希德·马丁公司的“臭鼬工厂”，是美国航空科技的“大脑”之一。

“米勒先生，请坐。”常荫槐不动声色地与他握了手，“我很意外，会在这个时候，在这里，见到来自波音，尤其是来自‘鬼怪工厂’的朋友。”

大卫·米勒没有绕圈子，开门见山。

“常先生，我这次来，是带着我们CEO的最高授权，来与您探讨一个合作的可能性。”

“合作？”常荫槐笑了，“米勒先生，你是不是忘了，贵国政府，刚刚才切断了我们最重要的原材料供应。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之间，还有合作可谈吗？”

“政府是政府，企业是企业。”大卫·米勒的表情很平静，“而且，正是因为有了禁运，才有了我们今天这次会面的必要。”

他从随身的加密手提箱里，取出一部同样经过高度加密的平板电脑，将其推到了常荫槐的面前。

“我们对贵方的‘祝融二号’合金，以及‘昆仑’轴承，进行了我们自己的评估。结论是，它的性能，超越了我们目前所能获得的一切材料。”

“所以，我们希望，能向贵方采购一批特制的‘昆仑’轴承。”

“哦？用来做什么？”常荫槐明知故问。

大卫·米勒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最后，他抬起头，直视着常荫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想用它，来打造一台全新的发动机。”

“一台……能够支撑我们下一代空天飞机，完成单级入轨的，组合循环高超音速发动机。”

单级入轨！空天飞机！

这几个词，像一道道惊雷，在常荫槐的脑海中炸响！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航空技术了，这是代表着人类未来空天霸权的最前沿领域！

而波音，竟然想用秦岭的轴承，来打造这颗未来飞行器的“心脏”！

常荫槐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意识到，一个远比他想象中更加庞大、更加敏感，也更加充满机遇和风险的漩涡，正在向他，向秦岭基地，席卷而来。

波音“鬼怪工厂”的秘密来访，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在秦岭基地的核心层激起了剧烈的涟漪。常荫槐深知，这既是前所未有的机遇，也是一步踏错便可能万劫不复的深渊。他没有立刻答应大卫·米勒，而是以需要内部评估为由，将这场关乎未来空天霸权的密谈，暂时搁置。

然而，世界不会因为秦岭基地的审慎而停下脚步。当“秦岭标准”和“昆仑”轴承以无可辩驳的姿态崛起时，那些在技术上落败的竞争者们，并未就此偃旗息鼓。他们蛰伏在阴影中，等待着从另一个维度发起攻击。

研讨会的硝烟刚刚散去不到一个月，两封来自海外的信函，几乎同时摆在了常荫槐的办公桌上。

第一封，来自总部位于日内瓦的国际标准化组织（ISO）旗下的精密机械技术委员会。信函的措辞极为官方和严谨，先是礼节性地祝贺了秦岭基地在轴承技术上取得的突破，随后话锋一转，指出“秦岭标准”作为一项企业标准，其普适性和兼容性有待商榷。委员会提议，为了全球精密机械行业的健康发展，应将“秦岭标准”纳入一个全新的“全球超精密轴承标准”的框架内进行评估。这个评估过程，将由一个新成立的专家组负责，评估周期预计为两年，期间，“秦岭标准”的国际推广将被建议“暂缓”。

常荫槐一眼就看穿了这封信背后的门道。专家组的名单里，赫然列着SKF、舍弗勒、NSK等巨头推荐的技术顾问。这哪里是评估，这分明就是一场以规则为武器的“拖刀计”。他们想用冗长繁琐的程序，将秦岭基地刚刚建立起来的巨大技术优势，锁死在无休止的会议和文件里。

如果说第一封信是“文斗”，那第二封信，就是赤裸裸的“武斗”。

这是一份来自美国得克萨斯州联邦法院的传票。一家名为“先进摩擦动力学”的美国公司，对秦岭基地提起诉讼，声称“昆仑”轴承所使用的某项“表面微观纹理处理技术”，侵犯了他们公司在1998年注册的一项专利。他们要求法院发布禁令，禁止所有采用“昆仑”轴承的产品进入美国市场，并索赔十亿美元。

“先进摩擦动力学？这是什么公司？”王瑞华看着传票，眉头紧锁。她在脑海中搜索了所有相关的技术资料，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常荫槐的秘书很快就查到了资料。“书记，王总，这家公司规模很小，只有不到二十名员工，没有任何实际产品。它的主营业务，就是专利收购和专利诉讼。而他们用来起诉我们的那项专利，是三周前，他们刚刚从霍普金斯之前所在公司的子公司那里收购过来的。”

真相大白。

这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围剿。正面打不赢，就开始玩规则，玩法律，玩政治。这是西方跨国公司对付新兴挑战者最惯用的组合拳。

消息传出，基地内部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刚刚燃起的万丈豪情，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一些年轻的工程师义愤填膺，大骂对方无耻。一些稳重的老同志则忧心忡忡，担心这会影响到基地好不容易打开的国际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