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风道人伸出去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他面前的空气，毫无征兆地扭曲了一下。

“砰！”

一个身影凭空出现，像一个被扔出来的麻袋，踉踉跄跄地摔在了他面前的地上，啃了一嘴的泥。

正是孙悟空。

玄风道人看着地上那个灰头土脸的猴子，眼睛瞪得像铜铃，大脑一片空白。

孙悟空晃了晃脑袋，从地上爬起来，吐掉嘴里的泥土和草根。

他一脸迷茫地环顾四周，看到了石壁上的凝风草，又看到了面前目瞪口呆的玄风道人。

他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个惊喜又困惑的表情。

“哎？玄风师兄？你怎么也在这儿？”

玄风道人指着他，手指都在发抖。

“你……你……你是怎么上来的？”

“俺？”孙悟空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表情更加无辜了，“俺也不知道啊。”

他回身，指了指身后空无一物的万丈深渊。

“俺刚才从那边山崖上跳下来，想着怎么也得摔个半死，结果脚底下不知道怎么就滑了一下。”

孙悟空比划着，脸上带着后怕。

“然后眼前一黑，再一亮，就……就到这儿了。”

玄风道人胸口剧烈起伏，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又猛地涨红。

“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脚滑？脚滑能从百丈悬崖下‘滑’到崖顶上来？”

“俺没骗你啊师兄。”孙悟空摊开手，一脸诚恳，“俺自个儿也纳闷呢。这玩意儿，俺管它叫‘失足翻’，一不小心脚滑了就翻过来了。”

“失足翻？”

玄风道人重复着这个词，感觉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

他简直要被这猴子给气笑了。

就在他准备发作，一掌拍死这个满口胡言的泼猴时，孙悟空的眼睛亮了。

“哎呀！是这个草！”

他两步窜到石壁前，根本没理会玄风道人那快要喷火的眼神，伸手就将那株萦绕着风旋的凝风草连根拔起。

“找到了！找到了！”

孙悟空拿着草，在手里颠了颠，回头冲着玄风道人憨厚一笑。

“师兄，你飞得真快，俺差点就追不上你了。俺先回去给师父交差了啊！”

他说完，转身就走。

玄风道人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差点当场昏过去。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猴子，拿着本该属于他的凝风草，大摇大摆地从他面前走过。

“站住！”

玄风道人怒吼一声，刚要动手。

孙悟空像是被他这一嗓子吓到了，脚下一个哆嗦。

“哎哟！”

他身体猛地一歪，又是一个极其夸张的踉跄。

玄风道人眼皮狂跳。

又是这个动作！

只见孙悟空踉跄的身体周围，空气再次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一样，剧烈地波动起来。

他的身影在扭曲的光线中迅速变得模糊、透明。

“噗。”

一声轻响。

孙悟空，连同他手里的凝风草，就这么在玄风道人眼前，消失了。

无影无踪。

断云崖顶，只剩下呼啸的罡风，和一个伸着手，身体僵硬，表情扭曲的玄风道人。

他愣在原地，足足过了十息。

神念如同狂风暴雨一般扫过方圆百里，却连那猴子的一根毛都感应不到。

“啊——！”

一声充满无尽愤怒与憋屈的咆哮，在断云崖顶炸开，惊得云海翻腾。

……

三星洞，白玉广场。

高阶之上，菩提祖师面前的水镜画面，还停留在玄风道人仰天怒吼的那一幕。

广场上的弟子们鸦雀无声，一个个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比见了鬼还要精彩。

他们都看到了。

那只猴子，用一种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诡异方式，先是出现在了峡谷对岸，然后又从玄风师兄的眼皮子底下，带着凝风草……消失了。

这算什么？

谁赢了？

就在众人脑子一片混乱的时候。

菩提祖师面前三尺处的空间，突然泛起涟漪。

“砰！”

孙悟空头朝下，直挺挺地从扭曲的空气里栽了出来，一头杵在白玉地砖上。

他整个人像根萝卜一样倒插在那，双腿还在半空中蹬了两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费劲地把自己拔了出来，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株凝风草。

他摇晃着脑袋，像喝醉了酒一样，走了两步，又一屁股坐在地上。

“晕……晕死俺老孙了……”

他坐在地上缓了半天，才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菩提祖师面前，双手将凝风草举过头顶。

“师……师父，弟子……幸不辱命，把草……拿回来了。”

他的眼神还是涣散的，说话也断断续续。

“就是……师父，您教的这个筋斗云……有点不对劲。”

他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一脸后怕。

“俺跑着跑着，一不小心脚滑了，它就自己翻起来了，俺管它叫‘失足翻’，这玩意儿也太费脑子了，翻一下晕半天。”

菩提祖师看着他，看着他手里那株完好无损的凝风草，又看了看他那双依旧“纯真”又带着“迷茫”的眼睛。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去接那株草。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仿佛有星辰在幻灭，又仿佛空无一物。

水镜之中，一道青色的流光正以最快的速度，气急败坏地从断云崖的方向飞回。

广场上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还在揉着脑袋，抱怨“失足翻”太晕的猴子，感觉自己这几百上千年的修行，都修到了狗身上。

很快，一阵狂风卷过广场。

玄风道人黑着脸，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他看都没看孙悟空一眼，径直走到菩提祖师面前，双膝跪地，重重叩首。

“师尊！”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悲愤与急切。

“弟子有事启奏！”

菩提祖师终于动了，他缓缓抬手，水镜消散于无形。

“讲。”

只有一个字，听不出任何情绪。

玄风道人猛地抬头，他伸手指着一旁还在装晕的孙悟空，厉声喝道：

“师尊！这猴子在比试中公然作弊！”

“他所使用的，根本就不是我道门正宗的筋斗云！而是一种弟子闻所未闻的诡异空间妖法！”

他的声音在整个广场回荡，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指控。

“弟子亲眼所见，他两次在原地消失，又在百里之外凭空出现！此等神通，瞬息百里，诡异莫测，绝非我斜月三星洞之法！”

玄风道人再次叩首，声音铿锵有力。

“这妖猴来历不明，身怀邪术，弟子怀疑他混入我山门，图谋不轨！”

“恳请师尊明察，废其修为，彻查其跟脚，将此獠……逐出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