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冷眼望着这些人沆瀣一气的嘴脸,心底一片冰冷。
且不说长公主的脉象理应能诊出中毒,就是那幅画,随便街上找一位坐堂大夫查验,都能验出其中的问题。
可堂堂一朝太子公然作保,又有谁敢质疑?
就连长公主也只是面色微沉,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公然与之对峙。
云昭不由将目光落在温润如玉的太子身上。
前世她在密室之中,听姜珩与身旁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低语方才得知。
他们要的,是她身上那块自小随身的玉佩;
而太子原本要订下的苏家嫡女,本该是她。
本该是她的玉佩,她的未婚夫,她的人生……却被姜绾心偷走,被姜珩这个人渣死命维护!
她并不稀罕太子妃之位,但看今日太子处处维护姜绾心的模样,她便知道,这一世她想踏平姜家,讨回公道,将清微谷惨死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姜绾心与太子的这桩婚事,必须落空!
“画作毁了不妨事,只要殿下凤体安康,臣女就是再画十幅,也甘之如饴。”姜绾心咬着唇,绽开娇柔笑靥,“只求殿下莫要听信谗言,误会了臣女一片孝心。”
长公主唇角噙着一丝淡笑:“太子殿下明察秋毫,金口玉言,既说此画无毒,本宫岂会不信?”
姜绾心闻言,面露欣喜,正欲开口,却听长公主话锋一转,
“然则——周嬷嬷癫狂失态,终究是因触碰你这画作而起。更不必说,此前你殿前失仪,以太后御赐宝扇,毁伤本宫府中婢女容颜。”
长公主长眸微眯,威压尽显:“姜绾心,你可知罪?”
姜绾心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抬首,眼中瞬间盈满泪水:“殿下!”
不仅是姜绾心,在场许多贵女都流露出吃惊之色,想不明白长公主之前都没怪罪,为何此时又突然旧事重提。
云昭清楚看到长公主眼底的怒意,知道她已知悉真相,只是碍于太子颜面不好当面拆穿,故而当着众人的面旧事重提,意在敲打姜绾心。
“姑母息怒。”太子温声开口,“姑母今日生辰……”
长公主轻笑一声:“本宫今日生辰,想替府中婢女撑腰,收回母后的御赐之物,有何不可?”
她略一抬手,“周嬷嬷。”
“殿下!”姜绾心哽咽,荏弱如青荷的小脸上挂满了泪珠儿,“臣女真的知错了。”
年前一次宫宴,她凑巧救了太后最喜欢的鹦鹉,这柄御赐折扇,是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赏赐。
满京贵女之中,这是独一份的殊荣。
就连那雍容高华的丞相之女宋白玉,在这一点上,也被她远远甩在后头。
也是因这一桩人人交口称赞的逸事,这小半年来,满京无人不夸她这位姜家小姐,不仅蕙质兰心、心地纯善,而且是身具福运之人。
若不是有福,如何能救得了太后的爱宠鹦鹉?若不是福运昌隆,又怎能轻易得了太后她老人家的青眼!
如果因为今日这样一件小事,就把折扇收走,她实在是不甘心!
长公主皱了皱眉:“本宫不是男子,你哭成这副模样,是想给谁看?”
说到这,她轻瞥了坐在下首一语不发的太子一眼。
近来她确实听到了一些传闻,但那又如何?皇室联姻,本就瞬息万变。
只要她姜绾心没那本事攀上东宫,就只是姜尚书家的嫡女。
更何况,她身为当朝唯一的长公主,就算一时揪不出这画卷一事的幕后之人,还整治不了一个姜绾心?
两名身手利落的嬷嬷应声上前,一人反剪其臂,另一人利落地捋起她的衣袖,转眼便搜出那柄珊瑚宝扇,呈予长公主。
长公主冷眼扫过:“此物本宫暂为保管。他日母后若是问起,本宫自会好好向她老人家分说今日情由。”
姜绾心颓然瘫坐于地,鬓发散乱,心中唯剩一个念头:完了。
她下意识抬眼,正撞上云昭的目光。
而云昭也正默然注视着她,眼神平静无波,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姜绾心不由打了个寒噤。
就在此时,一道沉稳男声响起:“小女无状,冲撞殿下凤驾,皆因臣管教无方,恳请殿下恕罪。”
只见一位身着紫色官袍的美髯男子自太子身后步出,躬身行礼——
来人正是礼部尚书姜世安。
他身着朝服,行色匆匆,分明是听闻了公主府内发生的事,匆忙之中赶来的。
“姜尚书也来了。”长公主语气疏淡,“姜尚书是朝廷重臣,亦是陛下面前的红人,本宫可当不起你这般大礼。”
云昭的目光定定落在姜世安脸上:这便是她的生身之父?
将来历不明的假千金娇养在门庭,一心想扶她入主东宫,却对亲生骨血不闻不问十六载!
为什么?!
与此同时,姜世安的目光亦越过众人,沉沉落在云昭面容之上。
他神色微凝,眼底掠过一丝惊疑,竟不由自主地将她眉眼轮廓细细端详了好几回。
旋即,他收敛心神,朝向长公主深深一揖:
“殿下今日严惩,收回小女御赐之物,看似苛责,实则是莫大的教诲与期许。心儿年轻识浅,得殿下如此亲自管教,是她的造化。”
他侧首看向姜绾心:“心儿,还不快谢过殿下训诫之恩?”
姜绾心连忙叩首,声音哽咽:“心儿知错了!谢殿下教诲,心儿定当深刻反省,日后谨言慎行,绝不再负殿下今日苦心!”
父女两个一唱一和,竟顷刻间将一场当众申饬的难堪,巧妙粉饰成了长公主对晚辈的苦心栽培与特殊眷顾。
云昭静立一旁,冷眼旁观,心中暗忖:好一个执掌天下礼法的尚书大人!
以退为进,巧舌如簧,顷刻间便能颠倒黑白,难怪能教养出姜珩那样的嫡子!
她的生身父亲,竟是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那她的母亲呢,也是一样偏心姜绾心,只认姜绾心是她的女儿吗?
